兼程?
比他更早押到的丁惟宁与他在刑部大牢里见了面,旧怨在先,又添新仇。
暂时没人管他们,谁大年夜来审案呢?
他们在牢里过着年。
一样在牢里过年的人很多,还有徐应簧这种在囚车里过年的。
与此同时,大明也有许多将士在野外过着年。
但他们情绪高涨,因为赶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皇帝专门派了人带着一些内帑赶到了他们的前方,在过年这个时间点将要扎营的位置附近的城里采购大量好酒好肉,专门劳军。
还带来了皇帝口谕。
英国公张维贤就是其中一人。
“陛下说,要我来和将士们一同吃一吃苦。不过今日在这荒郊野外喝酒吃肉,滋味着实不同。苦谈得上吗?”
“苦!”这一路京营将士打着趣。
“你们这帮杀才!”
张维贤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如今大年夜不能再府里悠哉悠哉,他当然也觉得苦。
可皇帝不一样了,他当初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说仍要从军建功,如今却不得不咬着牙做下去了。
在京营里呆了三年,看着京营将士对李成梁的畏服,看着刘綎他们之前在京营之中所得的敬重,张维贤毕竟还是被一点点地改变着。
此刻这些当年毫不放在眼里的寻常将卒和他开着玩笑,张维贤也只是笑骂。
“陛下让我给大伙带个话!”
“皇帝口谕!”他提着一个酒坛站在营寨里的帐前,大声说道:“你们都能听令而行,好样的!没有战事,愿在寒冬腊月宿于荒野,还要过年,好样的!这段时间以来,没听到地方劾奏你们害民,令行禁止,好样的!等你们回来,朕再亲临大营检阅,犒赏三军!”
“陛下圣明!”
“本国公也是好样的,是也不是?”
“小公爷威武!”
“再说几句,本国公爱听。”
张维贤笑嘻嘻,又听了几句马屁,这才满意地说道:“篝火烧旺些,喝酒喝酒!”
喝到有些醉意,他听着山间吹过的风,忽然有些恍惚。
当年祖上能搏个国公给他享用,经历过多少个这样餐风露宿的夜晚?
他想起腊月初离京前皇帝对他说的话。
“张维贤,这三年能挺下来,朕已经刮目相看。你再跑这一趟,回来之后告诉朕,你愿不愿像先祖一样杀回交趾。若能功成,将来朕不吝让你张家门楣再光耀一些!”
张维贤从没想过那么远,现在他明确了皇帝和枢密使他们应该已经在谋划开疆拓土了。
但张家已经是国公之家,还如何再光耀一些?
莫非可封在世的异姓王?
还是像黔国公一样永镇一方?
他听说徐弘基那小子把昌明号的分润拿了出来献予皇帝,为孝陵卫买马。
那小子是跟自己较劲,还是已经暗中得了陛下什么允诺?
泰昌三年的最后一夜,朱常洛留了五个人在宫里赐宴。
这是张居正还活着的五个儿子。
“虽是晚了一些,但今日且代父皇,敬张太傅一杯。明日朝报刊告天下,便是张太傅名誉尽复之时。朕绝不负功臣,自明年起,卿等专助朱家教养子孙,朱家代代尊张家为帝王师。”
“陛下厚恩,臣……”张嗣修作为五兄弟里如今的老大,早已经泪流满面。
这天下午,他们已经听了皇帝关于整个宗室的计划,也听了皇帝的许多远望。
张家将成国戚之家,但仍要入朝为官。
而张嗣修更会领着一个重任,成为将设于十王府的大明宗学督学,教习大明所有皇子、王世子及其他能考入宗学的宗亲。
刚刚会走路的皇长子,已经在之前被带过来向张嗣修行了见师礼。
从云端到谷底,如今又回来了。
天亮后,已经试刊了两期的《学用》朝报发了正式的第一期。
大明历史上绝绕不过去的张居正三字赫然在上面,宣示着新政的不可阻挡,也宣示着皇帝绝不辜负有功之臣的决心。
即位之初就封了三侯五伯,此后启用了许多已致仕的老臣,哪怕曾经“凌迫皇权”的沈一贯也是安然落地的,如今又恢复了张居正的名义。
天下官绅何去何从?仍要像泰昌三年一样“谋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