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朱常洛来说,他所需要达成的目的里,最困难的一环不是怎么做,而是怎么改变他们的观念、让大家都能积极去做。
大明的宗藩政策里,最重要也最要命的一次改变就是靖难之役。
朱元璋没有躺在这边,朱棣在不远的地方,现在朱常洛开始剖析起历史渊源,朱棣的棺材板很激动。
“国初时,太祖分封诸王,建藩诸边,各领护卫军。那时候,藩王是大明的守边之臣……”
包括燕王朱棣,不也一样吗?
朱常洛提起了这个话题,就是要把大明的宗藩制度从源头上扣回一点:皇帝还是希望藩王们对国家、对朝廷有所贡献的。
因此,才能给出丰厚的宗禄,也因此给他们配上相应的权力。
但靖难之役打破了这个原先诸藩为国护边的大战略。
而后护卫军裁撤,许多宗藩内迁,皇帝出于亲情要分封新的藩王,出于道德压力要善待已有的藩王,出于权力的稳定要提防藩王谋反,种种原因造就了宗藩政策的变迁。
到后来,他们不需要谈贡献,只需要乖乖的;不能够干这干那,只需要被养着。
现在越来越难养了,怎么办?
“便说一点。早就允了奉国将军可进学考举,这么多年可有一人出仕?不允宗室行商,哪家没有在封地这么做?”朱常洛总结道,“总要想法子的。但若不是君臣都从观念上改了,这法子就不好想。对各藩来说,朕不妨直言,需要想通的,无非是亲王、郡王们罢了。”
“……臣等该怎么改观念,还请陛下明示。”又是朱华增来捧哏。
朱常洛看了看他,一条一条地说。
“第一,各藩宗禄都是发到王府,你们处置府事时,各藩宗亲觉得公允吗?还是把宗禄当做私财?”
“第二,各藩各有田产店产,这本该也是各藩宗亲们一同安身立命之所在,你们是不是也当做了私产?”
“第三,作为藩王,教育宗亲,管束宗藩,这些年有没有做好?”
连续三个问题,似乎不涉及到观念转变,但朱常洛扣的题是:“朕是大族长,你们是小族长。朕要为你们谋出路,你们也要为自家宗亲谋出路。这改观念,说白了先琢磨好,自己过去是怎么管的,将来该怎么管,能不能管好。关键是,怎么才能算是于国有功劳、于下有恩义。”
说罢指了指:“秦王,当年秦藩是天下第一藩,你先说说看。”
如今的秦王朱谊漶这一脉是个传奇。
他的祖父就是最幸运的秦王,原先只是镇国中尉,已经是低级宗室了。但是谁让上一任秦王无嗣且无兄弟,再上一代秦王也是独生子,因此一路上溯,根据礼法当中的规定伦序到了他家这一脉。
镇国中尉一跃成为亲王。
到了如今秦王时又一样。并不是说他祖父是亲王了,阖家都能升爵。
按照当时的宗藩新政,这一脉除了亲王和世子,其他人仍旧只能按原先的爵位来承袭。
于是秦藩就出现了这种局面:到了朱谊漶哥哥袭封王位后,哥哥是亲王,亲弟弟是奉国中尉。
但朱谊漶的哥哥去世时,又是没有子嗣,于是朱谊漶又从原先的奉国中尉变成了秦王。
当然了,过程当中,朱翊钧为了施恩秦藩,已经把朱谊漶进封为郡王。只不过这只是一个在宗人府名册上的名号,朱谊漶那么多年里仍旧是按奉国中尉领宗禄的。
这便是文臣不断推动宗藩政策变革之后对宗室的压制,即便朱翊钧当年有心解决秦藩传承的问题,文臣们其实盼着能让这一藩被除藩。
但“天下第一藩”的名号救了秦藩,即便当时的张居正也不得不做出妥协。
现在朱常洛秦王先发表意见,朱谊漶又有什么能耐讲出些花来?
唯唯诺诺说套话罢了。
秦藩也不是个例。这么多年下来,一代代亲王传承,到了此时不说全部是废物,但都是中人之资罢了。
朱常洛提出的这种上高度的问题,他们如何能作答?
只是一味表述着恭顺。
朱常洛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要么是王府属官把持,要么是王妃或仪宾家把持。天下诸藩,大多已如此。你们既然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将来怎么管得好?”
这种情况他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表演了一番愿意聆听下情之后才给出结论。
“你们做不好,不如让宗人府来做吧。”朱常洛看着他们,“就怕你们不愿。”
殿中没有人回话。
当然是不愿的。
就算能力再差,在封地里也是地位最高。就算具体事务都是王府属官或者说亲家、心腹在管,他们表面上还是拿主意的。
皇帝终究还是要夺诸藩大权吗?
“要朕说,宗藩于国有功,要么是能出人才为国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