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下午的阳光下,李征渐渐困乏,渐渐朦朦胧胧又睡着了。
鸳鸯几个便不说笑了,走路也悄悄的。
平儿偷偷问道:“昨天怕是杀了不少恶贼,满身都是血,我都不敢去看,你怎么敢拿了衣服去洗的?”
鸳鸯道:“平时都是自己洗衣服,咱们反倒像来吃白饭似的。这次好容易有了个机会,看着也累了,我们也该多体谅着些。再说大王不欺负人,杀的也定是一些恶贼,怕什么?”
说了才不多久,端着盆子提着木桶从西跨院过来的尤二姐尤三姐也跟着在后面忙活。
尤二姐心思多,未免存了讨好的意图,只看着鸳鸯平儿说得多,在府里分量也重,前院那些人都敬着,自然与鸳鸯平儿说得多。
尤三姐就单纯了些,也比尤二姐多些主意,看着有些寿山石摆的不好看,敢叫鸳鸯平儿一起来帮忙。
尤二姐屡次要训斥,秋桐反倒劝说道:“但凡是给家里想的,她看到的多些我们还高兴。你还怕我们不待见?”
那当然不能,她们六个如今是凤藻宫录名的女官,便是见了身为六品安人的尤老娘也不必搭理,何况尤二姐尤三姐。
正巧了,尤老娘来了。
她拿了银子打发了张家的,这倒不是她势利,张家的那小子嫖赌,家里那点家产丢尽了不说,又在不知哪里欠了许多债,尤二姐真要是过去那也是个活不了。
故了了此事,尤老娘手里还有几十两银子,她只觉不保险,于是又来找尤氏。
尤氏烦不胜烦,看着天色还早,又听到院子里鸳鸯几个说笑,索性说了尤二姐尤三姐在王府做事的计较,带着尤老娘过来,借口感谢鸳鸯几个,实则要让尤老娘知难而退。
那是个卖儿卖女只要钱,脸皮也舍得不要的妇人。
两个带了几个丫鬟,本来走角门要过来,不料到门外,银蝶与万儿倒是喜滋滋的要去看园子,其他的却不敢来了。
李征杀气太重,东府但凡跟着贾珍贾蓉鬼混的,又参与过赌钱的,哪个见了他不害怕?
尤氏暗笑不已,遂让银蝶万儿拿着食盒,里头有她自己做的点心,她自己搀扶着尤老娘过了角门,出现在会芳园东北角。
尤老娘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先一个嫁的,也就是尤二姐尤三姐的亲老子家,那不算是个体面人家,但也算是官宦后人。
故此尤老娘此前便有一些见识。
后来嫁给尤氏老子后,只看得了一个六品敕命安人,便知那也是官宦人家,更增长了不少见识。
因此一进园子,看着广阔的荷花塘,又看廊庑假山,她认出寿山石来。
当时便悄悄与尤氏说道:“到底是天家王子,这里的寿山石拿去卖了,寻常也够七八百人吃几年还有余。”
但仔细一看,尤老娘未免心里轻视,咂着嘴惋惜道:“好好一些好玩意,可惜不是识货的,把珍珠撇在溺坑里一般,到底是个……”
尤氏怫然作色,冷冷道:“若不然你去见那些识货的,少来与我们几个厮混,免得平白让你老人家掉价儿?”
尤老娘连忙千好万好,只说“什么都好,只要这个也好便没有不好的了”,尤氏才又不觉见了些笑容带她过来。
在鸳鸯几个面前,尤老娘便不敢说这个不好那个亏了,嘴里只说好,不说半个比人差。
便是混沌一些的金钏也瞧得出来这老妇人言下有七分轻视,鸳鸯平儿人精堆里打滚出来的岂能听不出?
秋桐听着不喜,王府人少,她不排斥尤二姐尤三姐,但对这一来就说“老身也有个敕命安人在身的”尤老娘瞧不上。
故此听得她言不由衷,没话找话儿似的夸得不住口,一边又往逗蜂轩不住地看,顿时心里憎恶,暗暗想道:“我们大王何等样的人,她打的什么心思?”
那还能是什么心思,若是在以前,尤老娘只觉宁国府便是千好万好,但凡能有个路子,她舍得什么也不要,只要将两个亲生的也卖进去。
如今打发了张家的,她难免心里仔细比较。
虽说那王府寒碜了些,可毕竟是天家所居,何况随手打发荣宁二府两个那么体面的太太,一月万两银子的生意便交了给她们。
这要是能把两个亲生的留在王府,最好能讨个身份,岂不比卖进公府强得多?
如今再一看,她自觉心里有了底气。
一边不住往逗蜂轩那边看着,一边不住地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尤老娘心思越发热切。
她只是这么想的:“什么大买卖,一月上万两的银子也给那两个别人家太太?我女儿比她们不见得差到哪里,要是能进了这王府,那小大王不管事,偌大的买卖还不是要给我女儿管着?那时候,两个手指缝里头漏一点也够我本分安生一辈子吃了。”
至于别人看出来便看出来,她不会在乎。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