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了然,顿时笑道:“哎哟,那不能稀罕。要我看,那‘待人家冷冰冰’的大王就该让什么御史家的女儿,什么清流家的女儿好生去侍奉。咱们可与他没有什么情意。”
元春一时恼恨,扯着探春的嘴喝道:“哪个让你来气我!”
探春笑嘻嘻道:“反正不是什么‘爱妹妹’,那还小。”
不等元春又怒,探春通报道:“这位冷冰冰的大王,今晚上又热乎乎地应允了荣国府的两个大老爷的情,给二少太太又拿了一批细盐,哦是了,还有玻璃。”
元春手一松,长叹一声:“叫他把这家里的早晚都戏弄死。”
探春知道她的意思,李征给荣府多给细盐叫拿去卖了打造元春的“五德俱全”舆论,那分明是逼着别的人多花钱给他们扶持的女子加大舆论投入。
但,不好么?
探春心里冷笑着,却笑吟吟与元春道:“我瞧着他可舍不得,荣国府有个大小姐,那叫一个金尊玉贵,雪玉人儿一般,将来可是要收在身边当女德官儿的。到时候,却不知这位女官娇滴滴的一恳求,又给娘家多少富贵呢。”
元春大羞,急忙怒道:“又来胡说我,我瞧着三妹妹倒是人家喜爱到了心里,不定长大了便有一个什么郡王妃国夫人的聘礼来呢。”
探春白了一眼,最讨厌这种矫情。
何况那人一心都在想着算计别人呢,压根没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
不过,过两年年纪到了,也不知会不会还像如今这样不避讳地待人家好?
三姑娘也起了心思,一晚上戳着睡得好好的二妹妹,总不让她安生睡一觉。
元春在外间听得,进来提了探春耳朵,将她拎着到自己榻上,喝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探春叹息道:“还能想什么,偌大一个荣府,纵然我不喜,到底也是养我多年的,岂能不忧?我看郡王之意,怕是要将荣国府层层剥开,先取了财货,再取了权势。到最后,怕不就是将一家老小圈禁在府中,坐视老爷们太太们,与少爷们少太太们各自残杀。”
元春赞许:“迎春文弱,惜春年幼,唯独你年少而聪慧,眼光深远手段颇为决断,你比我有头脑。不错,咱们这些大家族,一如古来开国功臣之后,你瞧着有几个富贵到头的?古人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咱们这个家族,已经是三代富贵,到了第四代,自然要声势虚弱下去,终而消亡散尽。”
探春毕竟年少,还说不出那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须从内部自相残杀起”的话。
她与元春本也是同父异母之姐妹,又是元春一手带着的,待她最为亲近。
故此靠近了贴在怀里,探春道:“那可怎么好呢?”
“原本我看无计可施,也唯有,唉,也唯有我去了宫里,但凡有个子嗣,或许才能有二三代富贵。若不然,便要家里有人守着,外头有人奔波,一如当年祖父与大祖父。”元春提起旧事,与探春解说,“那时候,祖父袭荣国爵而为郡侯,虽说是还在京营带兵,可毕竟是在关宁一线统领边军,大祖父在宁府袭爵看着家里。”
探春当即明白,也叹道:“可到了爹爹他们这一代,东府的大伯伯不知怎么的一心求道,连家里人也不要了。咱们家里的大伯,从小是曾祖母宠着惯着的,也没学出什么本事。爹爹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后来才有了上进之心。可纵然爹爹一心上进,家里这么多拖后腿的,他又怎么能出去开拓呢。”
元春听得出探春的话里其实还有别的意思。
他们那个父亲不是个有天赋做官的好料子,作一个清谈客是够格的,但他没有在官场上锐意革新奋发进取的胆量气魄,更没有熟悉官场规则做个保守的官员的能力。
但他胜在努力而且很有自制力。
在元春探春看来,她们这个父亲至少是有奋发之心的,但就是有奋发之心也拿不回来足够家族生活,尤其挥霍的额外财富。
那么到了下一代呢?
贾琏有爵位可以继承,本身也是个浪荡的人,本事有一些,却不足以撑起荣国府那么大的家业。
宝玉虽然还小,可眼看着也是个不爱功名仕途经济的人。
这两个加起来也比不上她们那个虽然不很有能力却也有一些能力的父亲的,可贾政尚且撑不起荣国府的家那两个又岂能撑起来?
偌大的荣府,将来靠谁?
元春不由想起早已死了的大哥贾珠,那是个读书种子、仕途经济人才。
若他还在,荣国府还有半分希望,可惜他从小承担的压力太大,二十岁上就死了。
这时,探春听出了她的意思,便问道:“姐姐从来都是为家里考虑的,这次一反常态,是不是有个好办法?”
“办法自然是好的,荣宁二府其实说来说去前程就一个,有收成。”元春道,“我也不是不要脸学太太娘家的那些,非要把谁家吃干喝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