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上只剩下贾母、贾敏、王熙凤与元春这四个贾家的,及薛姨妈一个薛家的。
贾母想想叫元春:“去叫你大伯来,没出息的,叫老婆回去一说,不知要在外头徘徊多久。”
这一次她可猜错了。
大老爷这一次表现得十分有见地,乃至仿佛竟换了一个人似。
今日无事,赦老爷没想去秦淮河上听曲儿——主要是秦淮河白天没营业。
正好邢夫人不在,赦老爷纠集了三五个小妾,置办了七八个小菜,热了一壶酒小吃大喝,正热闹间,费婆子急忙跑回来,在门口站着,瞧着很急。
贾赦斜着眼斥责:“我知你着急,但你先不要急,何事?”
费婆子贴着门框进门,小心赔着笑禀报:“老爷,薛家一家来访,老太太留下薛夫人说话,又打发太太与二房的太太一起出去。”
贾赦奇怪道:“这有什么?”
费婆子暗示:“多少怕是有一些机密要说。”
“都这个田地了有什么机密?”贾赦耻笑,想想道,“我妹子呢?”
费婆子急忙道:“姑奶奶也留在老太太身边了。”
“那你慌什么?”贾赦大怒,厉声斥道,“我妹子在,便是老太太心偏了,我也不吃苦。你去跟太太说,叫她不要挑唆,这几日老爷我心情不爽,没心思争吵。”
费婆子差点哭,太太的意思防的就是你那个妹子啊。
她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在这个家里指手画脚?
她方一不愿,贾赦勃然大怒。
奇了怪了还,你不看那土匪压根瞧不起你,你还往跟前凑?
你也不看那是我一母同胞,还敢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
不及他发怒,元春来门外求见。
贾赦一想,放下提在手里的凳子长叹一声,出门道:“是这个家把你拖累了。”
元春道:“伯父哪里的话?一家子闲来拌嘴饶舌,这个时候说哪个连累哪个?祖母请伯父去荣庆堂,说片刻要去王府。”
贾赦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一笑,甩着袖子道:“那就去,你莫要与人家争抢。”
元春又大吃一惊。
“我是个昏聩的,却也是你们那个年纪走来的,哪里看不出?”贾赦好笑道,“罢了,休要让你母亲知道,自在去罢。”
元春不敢搭话,跟着到了荣庆堂,贾母责道:“儿,你要成人!”
“没用,”贾赦与薛姨妈见了礼,坐下明说,“我思来想去,当年与西府大哥站错了队本就是一错,南下后逼要那几百万两银子更是错上加错,天家岂能不计较?母亲怎么比我还糊涂,这样事岂能说过便过去了?”
贾母心喜,遂道:“倒也不全无退路,你坐着,今日之事,少不得你兄弟两个决意。”
“我哪里有那本事,他二叔也没有,”贾赦瞪着贾敏怒道,“你偏不管我们是不是?”
“管,管,这不帮你着呢么。”贾敏笑道。
贾赦也笑道:“那就好了。”
这时,薛姨妈从袖口取出一本账册,放在桌上推给了贾母。
贾母目光遽然一收缩,盯着那账簿看了又看,终于请叹道:“他姨妈,你还是果然拿出了这个。”
她也从坐榻棉垫底下拿出一个小册子,叫元春:“你来打开。”
元春不知,上前谢了罪,将那小册子放展开,只听“啊哟”一声贾赦跳了起来,贾敏也站起来走了过来。
那是什么?
一张地图!
一张在这时代而言极其精密精准的燕山地图!
地图中,纵横七八条曲线沿着燕山蜿蜒曲折,可见那是路。
南北纵横的弯路,有的起点在漠南东部,有的竟斜着深入漠南南部,在归化(呼和浩特)北部某处。
而东西走向的大多数起于北都,落点竟然全都在关外!
“这是,这是勾结建奴、里通外国的死罪!”贾赦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不错!
这就是足够让贾家被夷族的罪证!
贾敏恍惚中全都明白了。
这恐怕是她父亲荣侯镇守辽西的时候,甚至是她祖父荣国公贾源时代探索并制作完成的燕山地图,这些红红绿绿的路线,那是燕山深处四通八达的道路。
向北出发可去蒙古草原,先北上而后西进便可到达辽西东部及北部地区。
不过这并非是两代荣国府的主人里通外国用的,他们那时候富贵至极,除了皇帝,没有人再给他们更大的富贵,他们压根用不上里通外国。
“商路图。”贾母说道。
贾赦惊吓的直哭:“母亲,烧了罢,这是要命的!”
“糊涂!”贾母厉声道,“这图子要烧了,咱们才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贾赦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