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密奏自开封府抵达南都。

皇帝刚散朝，曹化淳急匆匆持密奏而来，在文华殿门外徘徊。

殿内有人，内阁三人及通政使贾政、太仆寺少卿史鼎，这是早朝决定如何处置史鼐后，皇帝有诏令要下达。

早朝决定，以史鼐“玩忽职守、盘剥地方”为由，革除史鼐一切官职，保留保龄侯爵位留在府中反省。

这不是皇帝的意图，他想弄死史鼐。

可内阁三人都不同意，两亲王也坚决为史鼐说情，再加上太上皇压根瞧不起史鼐，皇帝就退了一步。

然而，今日早朝这一退，内阁三个人得寸进尺了。

如今在文华殿，宰辅周延儒再一次恳请：“陛下，史鼐有过，以罪论处属实太过。此种关节多由武烈王陈奏，朝廷并未派遣大臣前去地方审查，臣再请陛下凯恩。”

温体仁道：“留守北都的徐阁老亦对此有异议，臣等还是认为不该以罪论处史鼐。”

皇帝心中十分不耐烦。

他不喜欢徐光启，一点也不喜欢。

此人有才能，当年以工部尚书进东阁大学士，再进文渊阁大学士而拜相，皇帝对此没什么意见。

对此人专心于其它宰辅不愿意投入过多精力的实用学术类门类，皇帝也是比较赞成的，他甚至在南巡之前给徐光启进封文华殿大学士，这是辅佐太子读书并协助首辅处理政务、为皇帝提供国策的内阁第三的宰辅。

可徐光启与红毛鬼的往来让皇帝很讨厌。

皇帝绝不排斥西洋来的技术，但他对红毛鬼子前明末年便不断索求在天朝地界“租赁”土地十分警惕。

而这种警惕，在皇帝看待红毛鬼的整体态度中还只是偏中庸的，皇帝最厌恶的就是红毛鬼传教。

可惜，也不知是徐光启没有察觉这点，还是察觉了也没有太在意，他是大虞皇朝少有的以红毛之教为托付的大臣，皇帝对此极其敏感。

当今这位皇帝连对佛都讨厌得很，他认为佛门自前明到国朝本就占据了不少土地，自南巡之后，这些家伙竟然公然以“名妓礼佛、高僧狎妓”而自命风流，那是意图以佛门与士林相融合，将佛门也变成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甚至有决策权的“超然大地主”。

如今，天朝的宰辅居然跑去在一个红毛鬼老头画像前面跪着叨咕叨咕念经，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在早朝之时，自北都来的留守宰辅的下属官员说了什么话皇帝根本没听。

不外乎又是什么西洋技术发达，应当向他们深入学习之类的话。

等来人说完，皇帝就问一句：“我天朝上承三皇五帝，下取元明故土，数千年来英雄好汉魂魄无数，早凝聚成无数个神明，这徐阁老至今还没有在列祖列宗神灵上找到寄托，还在给一个红毛鬼老儿磕头屈膝？”

一句话问的来人面如土色，这是皇帝第一次公开在朝堂上对徐光启表达不满。

如今温体仁再提起此人，皇帝岂能给他好脸色，遂笑道：“温阁老，你也在红毛鬼里头找到了精神归宿？”

温体仁无奈道：“陛下，徐阁老也只是想从西洋人手里获取技术，我朝火炮……”

“上元佳节那天你们似乎都看到过我朝新式火炮，‘武烈神威无敌大将军’比之红毛鬼火炮是既轻巧又威力更大，怎不见徐阁老兴冲冲来南都也跟着学一学？”皇帝冷笑道。

紧接着他又预估道：“朕知道，你们对中原人改朝换代不满足了，后来又盯上了建奴酋长。怎么，如今建奴你们也瞧不上了，竟越洋跨海瞧上了红毛鬼？是不是哪天朕刚睡醒，奉天殿御座上坐着个红毛鬼，你等在脚下对他山呼万岁？”

这，这就纯属找茬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清楚，这是源于上元佳节那天，皇帝金口玉言以新式火炮命名“武烈神威无敌大将军”时，外廷几乎没有一个赞同的事情，皇帝今天在顾易给他们找茬呢。

杨鹤见状轻咳一声要说话，皇帝目光陡然森冷，道：“武烈王北伐，如今还什么也没做，也不过就是才铸造了新式火炮，你等一个个喊打喊杀，奉天门外‘武烈必反’之言响彻云霄。徐光启与西洋人‘神交已久，神魂归为’，你等一个屁也憋不出。杨鹤，你所谓‘防患于未然’，莫不是朕方才说的，红毛鬼便不是外患，他们就那么爱好和平、对我中原三万里和善没有丝毫觊觎之心？”

杨鹤可不敢打保证，前明末年，有个叫皮来资的红毛鬼就想凭武力在广州一带立国中之国。

他只好认罪：“臣今夜便修书责问徐阁老。”

“不用了，你们三位从今日起，就不要兼任六部差使了，好生当你们的阁老好了。”皇帝厌恶地道，“尤其你这个兵部尚书，北伐出谋划策你是一言不发，调拨粮草你是处处掣肘。你这个不容易那个有顾虑，好得很，今日起你不要当兵部尚书好了，朕的天下，找得出一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