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不但贺人龙身边的人早就被晋商收买,高迎祥军中也多有跟晋商往来密切的军官。
贺人龙一离开,延绥镇辎重营营将、榆林卫指挥同知以及军需官一起来找高迎祥,询问军中所需什么时候开始调拨。
这是一个肥差,延绥镇一应军需物资均从延安府转发,路上消耗多少全看押运军官心情。
心情好,押送的就多了点,心情不好,保不齐有一部分掉落悬崖了,一部分过河的时候无缘无故被河水冲走了,这谁说得准。
到了延绥镇,各部要发下去物资那也得给他们这些人一批孝敬,要不然,陈粮当新粮发的事情又不是没干过。
高迎祥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但受制于辎重补给一直被晋商掐着脖子,他无法处理这些军中蛀虫。
这一次,高迎祥打算试一试他们的脑袋硬还是刀子硬。
于是道:“中军已经到了,还需要从延安府补充吗?都回去等着吧,不日将进行清查,人员与数据对上了,自然不会少了三军的用度。”
几个人一听当时就不乐意了,纷纷质疑“此举有违祖制”。
高迎祥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全部离开。
可天还没亮,大部队进城了。
李征是从乱井直走赶赴榆林的,沿途他让亲兵营对定边、靖边、横山等营堡进行调查,有多少吃空饷的要全部挖出来。
这对熟悉军中那点潜规则的亲兵营根本没什么难度,他们可是从御马监三营挑出来的人精。
这才一天一夜,他们把该办的事情全都办了。
按照朝廷规制,延绥镇共有卫戍军三万余人,分别驻扎在长城沿线三十多个要道,禁军则主要集中在榆林城内,人数总共六个营加两个总兵亲兵卫,合起来也才两万余人。
但李征早就知道,延绥镇卫戍军严重不足,甚至连六成都不到。
这其中的差额,当然是各级将校吃了空饷。
亲卫营持花名册与各镇实际人数进城,高迎祥立马意识到,对延绥镇的清理和整顿要开始了。
李征昨晚没有去住了十来年的院子,那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院子而已,如今想来应该是黑伯早就弄好的,李征南下之前,已经将院子托付给邻居了,如今回去也打扰别人。
他就在镇都司衙门休息了一晚上。
天亮后亲卫营进城,李征心下宽松了一些。
不片刻,红娘子先到,报知河西营也进入了宁夏后卫,延绥镇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率先发起攻击。
李征看过确切数据,一边命高迎祥汇总材料向皇帝奏报,一边命亲卫营将延绥镇“一应辎重将校官员人等一体拿来”。
光一个吃空饷,延绥镇辎重体系的官员一个都跑不掉。
处理的过程也很简单,延绥镇苦寒,眼看着都到隆治四年深秋了,隆治三年的饷银还没有发下来。
李征以充沛的物资给军中足量发放,加上他又是在榆林长大的,军中民间颇有威信,哪个会跳出来和他作对?
一个早上,延绥镇的辎重体系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李征让高迎祥派人去米脂给贺人龙家传信,让他“好生体察军情,切勿人浮于事”。
这就是明显的敲打了,贺人龙得知延绥镇辎重体系被清理,他该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处理完这件事,李征才问起延绥镇辎重供应具体的情况。
他此前只知道延绥镇的军资全靠米脂调派,并不知道米脂的物资是从何处调集过来的。
这一过问,李征顿时有些纠结。
晋商,又是晋商,他们的手已经越过黄河伸到榆林了。
按照军需记录资料,延绥镇每年需要的粮草、器械,乃至制作甲胄的皮革等物资,都需要从长安发延安府,再转发延绥镇,以及从山西调集的物资经过吴堡再到绥德,然后再由米脂转发延绥镇。
这两条路也被晋商给占了。
年景好的时候,晋商在山西西部和关中中部囤积大批钱粮,以低于官府运输的价格送到延绥镇换取少一些的利润。
但到了年景不好的时候,晋商可就不会客气了,官府运输的粮草价格如果是一石三两银子,他们敢悍然压到二两。
这样一来,军中的开支还是一石粮食三两银子,但有一两会落入军需官和指挥使的口袋,他们自然会要求以晋商来运送物资。
问题是,如今正是历史小冰河期,那里有个年景好的时候?
所以晋商越来越肥,越来越不在乎规矩,也越来越手伸得太长了。
如今,摆在李征面前的就是,要么以此为契机干掉晋商集团,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们先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要么再等等,等他们和鞑靼建奴密切勾结的罪证更清晰一点了,到时候在物理上先消灭他们,再从思想上彻底否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