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便委婉求情:“大姐姐教的极好,连我也学了不少好的,若是大姐姐与母亲当面,我也是不敢坐着的。”
“小魔头,哪里有你不敢的!”元春轻笑,掐了林妹妹手背嗔道,又与宝玉道,“学堂要去,读书识字方可明事理。”
宝玉愁眉苦脸,哪里还敢有反驳的话。
但他也是个机灵的,又得了林妹妹暗暗示意,急忙拉着小表弟坐在另一边,十分请教姿态询问道:“大姐姐,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么?”
“学堂里去了也不必当做负担,先生教的未必要全都学会,十分不喜欢的只消知道便可。学问不必有十分精通,然须当会意文章大意,通一些人际往来之义。”元春不被偏转话题,但也缓和了态度说。
宝玉一想,这是应该的。
譬如与林妹妹,与才见过一两次的宝姐姐,还有如今被叫回家里去的云妹妹,与这些妹妹来往,那是一定要在意礼仪的。
便心甘情愿应诺:“是,要学些好的。”
元春便不多再说他,那人来信也说过,宝玉聪明,人家喜欢的自己会学,接人待物人家并不差,不必勉强着非要叫他逆反了才懊恼。
便与宝玉说:“世上哪里有天生而知之人,纵然是百家至圣,如文圣夫子,那不也既与道门老子坐而论道,后周游列国以广大学识?”
宝玉道:“我瞧着武烈王便生而知之,什么都懂,听说便是连打架也常人难及。”
“哪里有那么看起来一样的简单,”元春暗示林妹妹不要说他,自徐徐而道,“三更灯火五更鸡,常人不过读书时。我们拥被高卧时,人家早起习文练武,到子夜之前手不释卷。如今在行军途中,这两年也读了三五十本书,但有所得,必以笔记。”
宝玉只觉着麻烦。
何必让自己那么劳累?
“世人总要有一些人劳累,才有其他人松快。”元春道,“我们在南都距边关数千里,谈笑沈阳城外一鞭伏强敌只当寻常事,最多不过说书的加了些传奇色彩。但若没有日积月累常人难及之用功,何来大纛之下万军俯首?”
她再次告诫:“宝玉,你看别人手到擒来之轻松写意,便是不看到人家血汗交融的日积月累,也该知你自己苦读而不得之艰难,体察别人的艰苦。世上或许有天生之圣,然大都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是颠覆不得之正理。”
宝玉耐着烦听了这么多,又见元春要威严告诫,哪里还能耐得住烦恼,急忙便借口要去看书,匆匆起身拉上小表弟告辞了。
元春叹息不已。
“大姐姐何必多虑,我瞧着二哥哥虽不喜圣人道德文章,但读书明事理人家是做得好的。”林妹妹宽解,“你瞧大人常说的,哪怕是六王六公家的,哪一个比得上二哥哥?”
她知元春必定要说北静郡王世子。
此人她知道,上次她父亲回来还说起过这个号称六王八公家里最有出息的王世子。
林如海对水溶评价不高。
在他看来,虽水圭使之主持家业,不过是与东南海商豪客座谈论道,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既不提报国安邦,也不谈何以传家,不过是说一些拉帮结派隐形中割据一方之妄言。
然而若要隐形割据一方,非有大武力、大毅力、大智慧者而不可为。
水圭有小聪明而无大智慧,水溶不可能超过其父才能,故只一个富贵王侯世子,非才能道德高明之人。
这是林如海的原话。
甚至他对东南海商集团的评价都很不高。
在如今的林如海看来,东海海商只是一群有一些海上武装力量的地主,实力巅峰也不过如今之势。
是以黛玉大略说了这些话,目的也是宽慰元春不必勉强宝玉。
元春一听,心中想起与李征谈到过的东南海商。
李征对这些人的评价更低。
“妹妹既说起这些人,我倒想起大王对这些人有过评论。他说这些人空有海贸之利,而不能运用海贸之力。他们既没有政治之主张,也打不破地主庄园经济之桎梏,不过是一群守旧商阀,其害超不过士林学阀,”元春道,“故北静王府也不过其寻找的一个代理人而已。”
此言方落,李纨从前院回来,见双姝闲聊,没好气道:“瞧你们自在的,快让我也歇一歇。”
元春讶然,这么晚了你还忙什么呢?
“方才有人来访,说是福建海商,主家姓郑,叫什么郑芝龙。”李纨道,“奇怪了,他们不是与北静王府往来密切么,又来找咱们家做什么?”
元春柳眉轻轻一扬,郑芝龙?
此人她听过,李纨的娘家堂兄李言如今在东海最大的敌人之一,便是这个盘踞福建沿海多年的郑芝龙。
此人此番派人来其意不善,只怕意在李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