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傅青舟一夜未眠。
他没有回小院、也没有去客栈,袁自平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没敢打扰他,而是去找了唐娇,两人连夜从东市拉了几张床到大宅子来,洒扫出三个屋子,铺好了床,临时用作寝屋。
夜已很深了,袁自平的屋子早就熄了灯,唐娇房间的窗上还映着烛光,不知她为何还未入睡。
傅青舟屋里灯是暗着的,但他也没有睡。
他倚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大雪。
这一夜,他一次次尝试着再次让自己进入开天眼的状态,但全都失败了。
每一次尝试,他的脑子就像被无数钢针深深扎入其中、疯狂搅拌,他根本无法再次打开天眼。
傅青舟知道,这应是伤到神魂了。
于是他不再尝试,只是看着那落雪,在心中反复咀嚼着今日见过的那些画面。
他不是没经历过戚然诀的洗脑……在自己心神失守的几次经历中,戚然诀趁虚而入,将自己变成了癫狂的疯子,见人便要杀。
但,那竟然只是表象。
戚然诀真正的杀招,如静水流深,隐藏在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的细节之中,引导自己看见了虚假的世界,让自己以为那些人该死。
而自己,本可以不用杀那些人……
傅青舟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掐出了血。
“我还让吴厌去寻求他人的原谅……可我自己呢?我又算什么?”
他自嘲一笑,反手抽出了后腰的德剑。
缩化为短刃的德剑被他握在手中,隐隐流转着柔和中正的白光。
“你也不是那么聪明。”
傅青舟轻声道:“当初江百川相信自己是天下间最正义之人,你便认可了他,完全不知他还有另一层身份;如今对我也是一样,我明明被功法操纵、杀了不该杀之人,你也同样不知。”
德剑自然不会回答,只是闪烁着微光。
傅青舟摇了摇头,将剑重新别回后腰。
他心中压着一块石头,闷闷的、沉沉的,却不知该如何发泄……更糟糕的是,他现在很恐惧。
他害怕自己在做什么事之前,再次被戚然诀影响、又一次杀了不该杀之人!
若是下次碰见与自己生死相搏之人,对方分明是想求饶、分明有救赎之法,自己却恍然不知,又将对方杀死,那该如何?
当初烟鬼就在身边,自己却连它的提醒、它的警示都听不见……未来呢?还有谁能警示自己、有谁能阻止自己?
“有谁能,阻止我……”
想到这,傅青舟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对啊,可以想办法找人阻止我!戚然诀可以屏蔽、扭曲我的感知,但却无法改变客观的外力!”
没有半点犹豫,他甚至连房门都不走,立即翻出窗口、跳出了屋子。
只一刹那,他便想到了去处——金蝉寺。
这种事当然要找境界高深的人,越高越好,他们见识广博、手中珍宝无数,更能帮上自己。
而眼下京城之中,最厉害的人无非就两个,一个宁白眉、一个慧空大师。
宁白眉……自己上回去找他时,他已经决定闭死关,如今几日过去,他应已是不见人了。
那么,便只有慧空。
金蝉寺虽然说是要迁离京城、迁回江南,但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慧空大师肯定还在寺中!
虽然此时夜已很深,但傅青舟一刻也不愿耽搁,立即往金蝉寺赶去。
京城已然宵禁,他便用自己双腿一路狂奔飞跃,整个人几乎化为了肉眼难见的残影、融于风中,呼啸而行。
这甚至是他晋入七境后,第一次全力奔跑。
不多时,他便已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了金蝉寺山门前。
即使是深夜了,金蝉寺山门处也有守山僧人,见到傅青舟前来,那僧人第一句话开口便是:“施主,本寺深夜不开山门,请回……呃,您是傅施主?”
他见傅青舟走近,终于认了出来——毕竟当初金蝉寺一战中能活下来的僧人,几乎全都认得他了。
于是这僧人眼睛一亮:“您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你认得我便最好了。”
傅青舟喘着气道:“我是来找慧空大师的,能帮我通报一声么?”
闻言,那僧人分明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傅青舟问道。
僧人无奈一笑:“傅施主,慧空师祖他……闭关了。”
“他也闭关了?”傅青舟顿时一阵空虚。
慧空也闭关了,自己还能找谁?
但就在这时,他耳中忽然响起了慧空那犹如孩童的声音:“傅施主,且来吧,老衲并未闭死关。”
这声音响起时,僧人脸色也是一顿、身形不由自主地站直,显然也听见了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