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难民营中又多了三个死者。
疫病带来的威力,开始渐渐显现。
一日多的时间过去,施了甘露的米粥并未真正治愈病患……或许真如法陀所说,不少人都已不再饥饿、而脏石也不在病患身上蔓延,但对病重的人来说,即使它们不蔓延,也阻止不了生命的流逝。
加上深夜寒凉更甚,病重的人也容易在睡眠中死去……于是清晨时,难民营中,再次响起了超度颂经之声。
“再这样下去,还要死人。”
清晨小雪间,宁无书放下手中粥碗,沉声道:“我们不能再等太久了……若明日调查还未有进展,我就要动手了。”
傅青舟看了她一眼:“直接用暴力?”
“直接用暴力。”
宁无书颔首道:“那法陀、再加上他身边那些僧人,我十合之内便能摆平……我身份更加特殊,真出了事,愿意保我的人更多,这事交给我来做。”
这一次,傅青舟没有反驳,轻轻点了点头。
他也并不确定,法陀喂给难民们喝的米粥里,究竟有没有别的东西。
夜长梦多,如果一直查不到东西,该用暴力就得用。
一个多时辰后,安岳城守军到来。
之前他们派了一些守军守在天寿村附近,但昨日见难民营十分平静,加上其他地方亦有需要,于是那池将军便领着大部队离了天寿村。
但此时,他们去而复返……带来了十口棺材。
目前还没死十个人,但之后可不好说了,说不定再过几日,他们还得运更多棺材来。
“池将军。”
法陀带着一群僧人迎了出来,双手合十一礼:“辛苦池将军了。”
“没什么,知府有令,你们也花了钱,我们跑一趟不算什么。”
安岳城守军将领池天聪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跳下了马:“若非是眼下这种情况,本将军也懒得跑……说吧,棺材运到何处?”
在法陀的指挥下,那些守军运着棺材、在众难民的注目下,将十口棺材运到了那几个僧人的帐篷后方,随后又与几个僧人一起,将昨夜到今日死去的四人扛进了棺中。
傅青舟与宁无书一直蹲坐在不远处默默看着,看着那几口棺材封上、看着死者的家人哭喊震天,看着安岳城守军将那几口棺材重新扛走。
“别的不说……”
宁无书轻声道:“入土为安,确是人生的最后归宿,也是人生一世最后的述求,人生路上的终点。”
傅青舟没说什么。
对于他这个“现代人”来说,其实土葬并不是特别重要。
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火葬早已推行多年,只有一些乡村还遗留着土葬的风俗——但大延毕竟还是一个古代封建社会,更有玄仙鬼神这些东西,人们对自然的崇尚也更加深刻,当然更愿意死后入土。
正如宁无书所说,即使是那些身处恐惧与茫然中的难民,他们在看见这几口棺材后,眼神中竟也流露出了安心之意,望向法陀等僧人时,眼中有了更多的感激。
“等等……”
傅青舟忽然脑中电光一闪,眼睛猛地瞪大:“棺材?!”
他猛地回过头,朝剩余那几口棺材摆放之处看去,只见几个高大僧人刚检查完了那几口棺材,将它们阖上,随后紧了紧衣物,离开。
他们面色平静、淡然若水,就这样大步走开,并……一头钻进了法陀的帐篷。
片刻后,他们又从帐篷中离开,若无其事地各自去做着各自的事了。
宁无书从后边拍了拍傅青舟的肩。
“什么意思?”
她低声问道:“你怀疑,他们将药材藏在棺中运来?”
傅青舟又望向另一边——法陀还在与那位池将军说话。
“现在立即去查,会不会打草惊蛇?”他反问道。
宁无书颔首:“肯定不妥,眼下青天白日,我们现在闯入帐中,太容易被发现,众难民对厄难僧众的崇敬正在顶点,我们若说棺木之中藏有药材,不仅是在揭露厄难僧众、说他们骗人,更等同于说那池将军与他们亦有勾结……”
“……是。”
傅青舟冷静了下来,沉吟道:“而且揭露此事,最多是暴露了厄难僧众以药物替代神迹,无法证明是他们散布疫病、更无法证明他们有罪……”
“并且,我们现在还不确定那位池将军是否掺和了进去,此时揭发此事,相当于将他往敌人那边推了。”
宁无书微微一笑:“所以,保持怀疑、继续调查,我们眼下要做的,是知晓他们究竟用了哪些药、药方如何,再将此告知梁神医。”
傅青舟没有笑,沉默着点了点头。
若那药材真的是藏在棺材中带来……
他深深地看了那位池将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