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疫病开始前,便接触到了厄难僧众。”
老王低垂着头,嘴里交代着话,眼睛却是始终盯着自己儿子:“那日我在城外千石寺为他祈福,离寺后,便被一名僧人叫住……”
“他会看相,一眼看出了我的烦恼……他说得很准,我的生平、阿钊的生平,他全都说得一字不差,连同我心中的怨恨……”
老王说话有些啰嗦,傅青舟却没有打断他,听得非常仔细。
这个来接触老王的僧人是谁,没人知道,但他的手段,傅青舟却非常清楚。
典型的江湖骗子路数。
事先调查清老王家庭情况后,扮作高人接近、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随后玩了手欲擒故纵,说完不给解决方案,便转身离去,留下老王抓心挠肝。
待疫病爆发、老王果然又一次“偶遇”了那僧人,再遇时,那僧人却是在行医——安岳城很大,梁神医当然不可能注视到每一个病人,于是,这僧人当然有机会展现出他高尚的品德、极高的医术。
老王毫无意外地陷了进去,将这名僧人当作了精神支柱,但这僧人却告诉他,自己只是厄难僧众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小辈,真正厉害的,是“圆照大师”、是“我佛百厄佛”。
此后,便是一轮深度的洗脑与忽悠……僧人说百厄难佛意欲救世,但世人愚昧,需先施以苦难、再给予他们救赎,他们才会理解佛祖苦心。
僧人说,人间皆苦、满是丑恶,你以为池天聪是个好人?当初你孩子也根本不是真心救他,只是被他拿来当了肉盾,但如今池天聪已是将军、在安岳城掌兵权,你的孩子又怎敢说实话?
僧人说,杨知府也是我们的信徒,你放心大胆地做,我们是在做救人之事,只是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否则他们根本不知佛祖恩情,还将继续沉沦苦海。
僧人说……
老王本就是个普普通通、文化不高的老实人,活了几十年都是浑浑噩噩,此生最大的骄傲便是自己的孩子,但随着自己儿子瘫痪,他的人生也跟着一病不起了。
因此,当一抹微光照进他的生命……哪怕那是道虚假的微光,他也拼命想要捉住。
“他,还送了我一瓶药。”
老王颤声道:“他说,一定会有人试图阻拦我们做事,到那时,我喝下药水、就能变得强大,哪怕是修行者也不是我对手……因此,今日池将军要与我单独说话,我便背过身,悄悄喝了药……”
傅青舟摇了摇头。
“所以呢?”
他问道:“你现在,还相信那个僧人?”
老王低下头,没有说话。
傅青舟知道,他仍未完全相信自己、被僧人洗脑也不是那么快能够摆脱的,眼下不过是屈服于自己的“淫威”。
但这样,暂时也够了。
“我知道,我说话你不会轻易相信,那我也懒得说了。”
傅青舟悠然说着,扬起了手,指间夹着的,正是从尸体中找出的四张残纸。
“我不会问你,救苦救难的佛祖、为何会利用可怜人的尸体来传信;也不会问你,若你们做的事真真正义无比、连知府都全力支持,你们为何还要这般鬼鬼祟祟。”
他冷笑道:“我只问你,‘戌时初,三塘寿财庄’……是什么意思?”
“……”
老王无奈道:“便是要我戌时初,去三塘寿财庄。”
傅青舟笑笑:“你当我傻子?我看不懂字么?”
“老王!”池天聪皱起眉,在一旁沉声道:“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老实交代!”
老王深深一叹,这才缓缓道:“即使是米铺的人,也拿不到完整药方……药方有一部分在我这里,我需在戌时前抓好另一部分药材、送到寿财庄,再等下一遭难民营需要棺材时,将所有药材送去……”
傅青舟微微蹙眉。
“他们办事还真小心……”他问道:“但这样一来,寿财庄的人不就知道完全药方了?”
“不,他们多半不知道。”
老王有气无力道:“无论是米庄、还是我,手中的药方中都有许多没用的药,即使别人拿到了两份药方,按方捉药,也配不出厄难甘露。”
傅青舟闻言,反而笑笑:“这也是那僧人告诉你的?”
“不是……”老王叹道:“我照顾钊儿这么多年,也算是久病成医了,那方子里有些药,看着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傅青舟失笑:“连你都能看得出来?那我倒放心了,这些僧人确实不怎么通医理,方子给到梁神医,他应能辨别。”
说罢,他满意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老王。”
他悠悠道:“你清楚我要做什么——把你的药方交出来,然后你该抓药抓药、该接头接头,做好我们的卧底,在我们将厄难僧众一网打尽前,你必须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