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贤紧紧抱着微微颤抖的荷拉。

“人鱼公主，安徒生的吗。”

在国内更出名的翻译是——《海的女儿》。

“嗯。”荷拉应了一声，“你看过？”

“当然看过，世界名著嘛。”林子贤察觉她在寒颤，环着她的后背往岸上走了一步，“要不先上去吧，海里冷……”

荷拉紧了紧双臂：“不，你先听我说完。”

看她倔强地站在海里，林子贤只好随了她的意愿：“那好。人鱼公主，讲的是她追逐爱，追逐不灭的灵魂的故事吧。”

“是啊。”荷拉苦笑一声，“你不觉得我和她很像吗？”

林子贤轻轻抚着她的背，想给她多一些体温：“不一样的，她是个想要成为人类的人鱼，而你本来就是人类呀。”

荷拉摇摇头，鼻尖在林子贤的锁骨上蹭了蹭：“不，我和她一样。”

她接着断断续续道：

“……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在光州，我母亲就独自离开了，我和哥哥跟着爸爸生活。有一天，我回家发现爸爸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吞了20多片安眠药……咳咳！”

荷拉一边说着，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原本平静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荷拉，……”

林子贤刚想安慰，就被荷拉死死搂住，力气之大，把他胸口都挤得生疼，显然是不想让他说话。

“我没事，你听我说……现在想想，大概从那时候起，我的心底就埋下了崩溃的种子……”

接着，荷拉哭喘着，继续讲述自己的经历。

她说父亲自杀未遂后，就把她送到一个阿姨家里寄宿，一年只回来看望她几次。

她说她当时总感觉自己是个累赘，她想要早点长大，想要活得有尊严。

她回忆她在舞蹈学校学习的时候，经常训练到半夜，就算生着病，流着鼻血，她也要去练习，要去上课，因为只有这样，似乎才能体现她的价值。

后来，父亲又突然出现了，她和哥哥搬到了首尔，在那里见到了继母，但她并没有感受到他们的爱和关注，她只好独自挣扎。

她开始定期在首尔参加试镜。

14岁的时候，她是S.M的练习生，跟Luna是同期，可惜在青年表演竞赛中落选。

16岁的时候，她参加JYP的选秀节目，但也没能胜出。

好在17岁时，因为人员变动，她作为选拔递补进入了KARA，团队之后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她说，她的一辈子都在奋斗。

她人气很高，KARA也一度成为岛国第一女团。

她积极参加综艺，担任节目主持。

拍戏、写书、出专辑，她尝试乐观地看待一切，积极地生活。

但那件事还是发生了。

人们对她的恶评却总是源源不断，骂她整容，骂她不检点，哪怕在她胜诉后，也不断有新的攻击朝她袭来。

无论她怎么自信，怎么坚强，但她还是没能走出阴影。

那时，她才再次回想起，父亲昏迷着，口吐白沫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父亲平静地躺在地上，而她正站在一旁，似乎从来就没有从那个压抑的房间里逃离。

一瞬间，她厌倦了。

厌倦了假装快乐，厌倦了渴求尊重，厌倦了生活，厌倦了一切……

她只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下午，陪着父亲，静静地躺在那。

荷拉恍惚道：

“或许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最惧怕的是死，于是趋利避害，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以为是的生的方法。我丢掉内心的感觉，渴望获得大家的认同，如同那个人鱼公主一样，希望自己能变成‘人’，即便褪去尾巴，即便失去声音，我也想活成真正的‘人’。”

林子贤顺了一下她背后的头发，柔声道：

“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善良的，坚强的……但你必须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精神世界是无法共享的，你的细腻，你的经历，你的感受，与他们并不相通。我们不能在人群中寻找自我，不能期望他们能赋予我们真实……”

“可是，”荷拉喃喃道，“难道小人鱼所追求的，勇敢、高尚、不灭的灵魂，就是虚无缥缈的吗？”

林子贤道：“安徒生在结尾说了，这不灭的灵魂不必通过外力获得，只要她善良、健康、快乐，她就可以为自己创造一个不灭的灵魂。”

“可这是童话里，神对小人鱼说的啊……那我们这个世界，也会有神吗？”

这个哲学问题让林子贤愣了一下，他握住荷拉的肩膀，将她推离一些，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一阵阵翻涌的浪花拍打在身旁的岩石上，腾起浑白的泡沫。

月亮从云后探了出来，照在荷拉的脸上，让她的眼神多了些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