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想来,这也是辽东如此多的商社存在之原因。”
“嗯,”糜竺闻言,淡淡瞥了眼对方,严格说来,自己也算是商徒。
陈江不觉得此言会得罪糜竺,毕竟自己的出身更为不堪,他顿了顿,看了眼糜竺腰间的印绶,继续道:
“在从前,被服、皮帽、手套、烈酒,诸多御寒物资统统是由郡府行政统筹划拨。”
这,其实才是这时代的主流,官府职责其实就是为统治者服务的,流程便是使用各种手段,或利益交换,或暴力强征,向民间征集物资,再根据上位者的意志,向各层级发放。
公孙度的做法,某种意义上讲,是利用商部等新设部门,褫夺了属于糜竺的权力。
糜竺对此并不在意:“郡府事务繁多,本就是要有专司负责的。”
“嗯,通过商业手段采购,代价看似高昂,其实只要保证税收完整、府库充盈,商业采购下来,商徒、匠人、小民皆能得利,算下来,对辽东其实更有好处。”
“嗯”糜竺淡淡应了声,陈江近些日子向属吏普及的商业链条理论,他也有所耳闻,此刻出声:
“嗯,这与御寒物资的筹集有何关系?”
“大有关系,行政上的物质筹集,其速度依靠的是官僚效率。而商业途径,我不仅可以快速筹集,还能提前预定。”
“呵呵,其实早在今年夏,我就与城中的几大商社达成了协议,让彼辈提前生产辽东军队的制式军备,例如军袍、皮帽、手套等,故而如今襄平城的仓库内,应有尽有。”
“提前生产?他们就不怕你毁约?”糜竺来了兴趣,继而发问道,以他对商徒秉性的了解,极少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买卖。
“呵呵,这事也是与主公报备过的。郡府每年都会有大笔的军资投入,我将之预支给商徒,用于生产御寒物资的定金。商徒也不傻,他们只会生产与定金相应成本的军资。”
陈江摆摆手,掀开车帘看向城中那些印有商社字样的商铺,笑着应道。
“而且,这并不是件赔本买卖。大型商社与从前的商徒不同,彼辈本身就有大量的物资储备,若是滞留于仓库,对商社本身就是一种损耗。
来自官府的订单看似利润有限,但是稳定,且规模巨大。正好与大型商社的体量相对应。”
说到这里,陈江想起了那些商社掌柜的热切眼神,想起了自己巡视农庄时见到的麻利使用器械的庄户。
大型商社的运作逻辑,已经被许多敏锐商徒察觉到了,利润来自于恒久的运转,熟练且常备的工人乃是各家急需。
“不少人欲上书主公,想要分流农庄庄户,进入城市做工。”
他想起了最近听到的商徒言论,不由微微蹙眉。
虽然陈江作为商部主事,知道这样的做法有利于辽东的商业发展,固定于一处的工人,专心于作坊生产,彼辈的生产效率,肯定要高于那些农庄之人。
而且,集中化的作坊,还能减少物流成本,诸多的好处在前,怎么看都是个好主意。
只是陈江知道,这些看似大好的政策背后,考虑到了官府利益,商徒利益,唯一没有考虑的便是进入城市作坊做工的工人利益。
这些人进入了城市,待遇与农庄这种自成体系,有天然的抵抗外部侵害能力的组织不同,无所依靠的他们,会被吃人不吐骨头的商徒敲骨吸髓,彻底沦为耗材。
“主公不会答应的!”
陈江皱眉,轻轻摇头内心笃定。他虽然与公孙度相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其人内心仁善,是陈江此生罕见的,视小民为人的上位者。
“踏踏”
马蹄放缓,车辆渐渐停下,陈江被惯性一晃,继而从沉思中惊醒,抬眼一看,对面的糜竺面上平静无波,这种平静似乎不会被任何事物打破。
瞥见糜竺眼神,陈江忽地心慌,若是公孙度待小民为人的话,糜竺这位旧主,算是真正的有道心,做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见到车外巨大的辽东商社匾额,陈江松了口气,当即拱手道:“公务繁忙,请恕属下先行告辞。”
“去吧!”透过车帘,糜竺见到了外边恭候的商徒,闻言挥手道。
待陈江被商徒簇拥,一点点挪动入商社内后,糜竺收回眼神,将身子靠在车厢壁,双手笼在袖中,轻笑道:“孤臣?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