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积攒的凶名,也从事实上支撑着羯赵的统治。
石虎,就是羯赵最坚固的那根定海神针,哪怕在他病重之际,在羯赵这艘早已破漏不堪的船上,依旧还有不少人凝聚在他旗帜下,摇橹航行。
而当这根擎天之梁坍塌之后,羯赵的崩溃,也就不可避免了......
对蒲氐、姚羌这样的大势力而言,则有如撕开封印,摆脱枷锁一般,可以尽情发挥了。就比如蒲洪,在初闻“噩耗”之时,满脸就仿佛写着四个字:不敢置信。
在抓着信使,逼迫着从其口中得到那个想要的答案之后,蒲洪开始了他的表演。是呼天抢地,歇斯底里,涕泗横流的同时,心头却乐开了花:石季龙,你终于死了!
很少人知道,东迁之后的十五年,蒲洪是怎么从石虎的淫威下扛过来的。那是担惊受怕,忍辱负重,因为不断有人在提醒石虎,蒲氏强大,而石虎又岂能没有警惕与忌惮。
而蒲洪有好几个才能出色的儿子,都因为石虎的猜忌,而被杀死。到如今,长子蒲健还在邺城为质,身边就只跟着一个幼子蒲雄。
显然,蒲洪这个人很可怕,面对杀子之仇,能够忍受这么久,非但忍受下来,面对石虎淫威,还能表现得忠心耿耿,为其征战卖命,对于族部中胆敢对石氏不敬者,也往往是严厉惩罚,乃至杀死。
隐忍至今,石虎终于死了,他仍然戴着一张“大赵忠良”的面具!
不过,蒲洪能忍,他的蒲氏子侄们可就难忍,其孙蒲菁在得知石虎死后,当场拔出宝剑,歃血表示为父(其父为石虎所杀)报仇的机会来了,力劝蒲洪回师。
同时,直接建议,先将石闵那贼子干掉。石闵与蒲氏之间的梁子,这些蒲氏子孙,也一样记着。
当然,这些激情之下的建议,都被蒲洪拒绝并压制下来了。忍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屈辱,可不是为泄一时之愤恨。
蒲洪本身见识不俗,心在天下,枋头集团内部还有为数众多的谋臣良士,从石虎死讯传来之后,便一致笃定,羯赵必乱。
无他,即便抛开石虎的死不谈,邺城朝廷的局面,也让人看不到一点安定的希望。那幼龄继位的太子石世则不谈了,太后刘氏摄政也不说了,关键在于,据信使所传,邺城掌握朝廷大权的,乃是那所谓的太保、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张豺。
而石虎此前明诏的辅政安排措施,没有一项在邺城朝廷有体现,尤其是燕王石斌,甚至已经被张豺矫诏杀害了。而邺城新朝呈现出的情况,若说没有阴谋篡夺,恐怕没人会相信,以羯赵地方强人分据的形势,那“刘太后-张豺”联盟要是能坐得稳邺城朝廷才怪。
张豺鄙夫,何以僭居明堂,掌天下大权?这或许是以蒲洪为代表的羯赵地方军阀势力的心声了。
于是,四月二十八日,在收到石虎驾崩消息的第二日,蒲洪则下令,让诸军打出丧旗白幡,拔营东归。不管如何,对于蒲洪来说,枋头是必须得回去的。
那里不只是他经营十数年的老巢,更靠近羯赵统治核心地区,方便应对接下来的变局。
兵力最强的蒲氐都撤了,剩下的姚襄与石闵,更没有什么好说的。比如石闵,他的反应可比蒲洪要强烈得多,得知石虎之死,哀恸不已,当得知刘太后摄政,张豺当权,更是怒不可遏。
还是那个问题,大赵的权柄怎能容此等贰逆掌握,作为石氏亲贵,他自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必须拨乱反正。于是,石闵也打着举丧致哀的名义,催促着部下,以比蒲氐更快的速度东返。
至于姚襄,因其部下全是羌骑,跑得更快,先行一步抵达洛阳。三路人马,三个统帅,三种性格,也是三种心思,但行动却出奇地一致。
时洛州刺史刘国、武卫将军王鸾正驻扎于洛阳,同样对邺城的局面感到愤怒不满。等姚、石二军都赶到洛阳时,石虎死后的羯赵朝廷局面,也更加明朗了。
在羯赵的宗室与地方军阀眼中,朝廷果然有奸佞作祟,篡夺政权,杀害宗王,迫害忠良。他们这些大赵的“忠良”们,岂能坐视,岂能不拨乱反正。
恰逢老羌姚弋仲,得知石虎死讯后,自滠头率领一千轻骑西来,会合了众将商议之后(蒲洪部众因行军较缓,不在其列),选择北上河内郡。
在河内,石虎的九子、彭城王石遵,正驻留于彼。前者,以石苞才德庸劣,石虎决定以善于教化、名望颇高的石遵接替其坐镇关右。
石虎驾崩之时,石遵正领军前往关西路上,途经河内,得知苟军这支叛军的情况,甚至打算先配合弘农诸军将之击灭了......
不得不说,因为石虎之死,苟政与苟军,是真真切切地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
石遵在河内,本犹疑不已,在得到姚弋仲、石闵、刘国、王鸾等一干实力派的支持之后,也再没迟疑的道理,听从他们的劝谏,举兵传檄,还趋邺城。
由此,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