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怏怏不乐?”散议之后,苟政把丁良单独留下来,询问道。
闻问,丁良抬头看着苟政,欲言又止,面带纠结之色。
见其状,苟政又轻声道:“莫非是为适才堂间华夷之辩?”
苟政看得显然很准,此言一出,丁良彻底动容了,起身拱手道:“主公,末将杂胡出身,不知祖先,连父母之音容也无印象了,自幼飘零,与人为奴,受尽屈辱与折磨,唯有在主公麾下,方得一丝尊重。
如今,更被倚为将佐,统领兵马,主公对末将之恩德,此生难忘,不敢背离。然末将胡奴出身,是乃天定,此躯体为父母所赐,无可更改。
石闵诛胡,军中晋赵豪杰大受鼓舞,主公亦常怀驱逐羯胡之志——”
说到这儿,丁良顿了一下,郑重地向苟政拜道:“末将也明白,胡人与赵人之间,矛盾重重,仇深似海。石闵邺城戮举,胡羯衰落,赵人雄起,势必难免。
眼下河东军中,虽不乏胡部,但仍以晋赵豪杰为主,山东的消息一旦传开,末将恐军中反胡情绪高涨,大起杀胡之声。
届时,主公若需杀胡以明志,安定军民之心,末将愿以此头颅献上,绝不令主公为难......”
一波寒风再度莽撞地闯进堂间,就和丁良的这一番言论与表态般,让苟政感到措手不及。一个激灵过后,苟政再看着稽首在地的丁良,却不禁拍了下堂案:“这便是你心中所虑?”
“亏得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难道对我的心思与志向,就停留在这等了解上,我是这等浅薄之人?”苟政怒斥道。
面对发怒的苟政,丁良不敢顶嘴,只是深埋着头,以额触地。苟政则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这个一副卑敬姿态的家将抑或说家奴,疾言厉色的道:
“我是如此狭隘短视之人?我若你鄙薄你的出身,你丁良早在雍城郊外就已经死了,而不是我的骁骑营督!我若执著于晋胡之别,族部之见,军中就不会有统万营!”
听苟政如此说,丁良叩头说道:“主公的胸怀和眼光,末将岂敢怀疑,只是......”
“只是你心存疑虑!”苟政冷冷地打断丁良,审视着这个素来对自己千依百顺、忠诚有加的心腹,凝眉沉思几许,忽然摆手,吩咐道:“你先起来!”
“末将不敢!”丁良虽然直起了上身,但依旧跪着,以一种相当坦诚的表情望向苟政,也接受着苟政的目光审视。
“你这个胡儿,今日迥异寻常,此番进言,不会就是以此提醒我军中的华夷矛盾吧!”苟政突然说道。
“主公英明!”丁良直接光棍地承认了,敬拜道:“不敢欺瞒主公,末将也实为胡部出身而忧虑,主公视末将为股肱,然末将也清楚,在苟氏老部曲中,末将仍只是一下贱胡奴。
末将个人荣辱实不足为道,然这种排胡情绪一旦放大,使胡部离心,终将损折军队实力,影响主公大计!
恕末将直言,当今天下,诸胡遍布北方州郡,人口众多,实力强大,主公如欲成就大事,绝不能将胡部排斥在外!”
丁良郑重地表达着他的疑虑与见解,而苟政也陷入了认真的思考,眼神不住地往丁良身上瞟,没一会儿,苟政笑了:“个中道理,我岂不知,还需要用你来提醒?
即便心存顾忌与疑虑,又为何不直接进言,反要做出如此惺惺之态?我看呐,你的疑虑,都是对我苟政不放心呐......”
苟政此言,可把丁良吓得不轻,又慌忙拜道:“主公明鉴,末将对主公,绝无贰心!”
“好了!”见丁良急于辩解的模样,苟政摆手止住他,轻轻舒出一口气,又仔细打量了这胡儿两眼,幽幽道:“和你再说一些实际点的事情吧!
攘除胡羯,恢复晋室,的确是我提出来的,但也仅仅是政治口号罢了!何为政治口号,为达特殊目的的宣传罢了,借以凝聚人心。
为什么要攘除胡羯,因为从汧水举义开始,我们就是生死仇敌,是羯赵眼里的叛逆,当然晋末以来,诸胡南侵,肆虐州郡,屠戮晋人,对中州士民百姓犯下了累累罪行,抗击残暴之胡羯,是我们唯一能够秉持的道义!
为什么要恢复晋室,因为除了晋室,眼下还没有一个能够勉强凝聚北方士民的旗帜。口号归口号,喊得响亮,是因为其于我军发展壮大有利,能够招揽士民豪强,然一旦有变,随时抛弃,难道还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晋胡之分,华夷之别,在我这里,狗屁都不是!
我身上虽然流着晋人的血,但毕竟不是那些曲高和寡的士族大家,一直以来,我们追求的,不就是一片栖身之地,一个活命的机会吗?
对一干尚处在挣扎求生的人来说,又有资格耽于这些廉价的争端与仇恨吗?”
丁良呆呆地听着苟政的宣讲:“石闵诛胡,固然惊天动地,中原沸腾,然而,依其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