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深沉的夜色,笼罩在战争造成的疮痍上。随军民夫,以及那些当地士民,满怀忐忑与惊悚,默默地清理着战场,除了搜集散落的兵器、旗甲、粮食、皮革等军事物资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清理尸体......
死难的苟军将士,尸身被收容埋葬于城西挖好的一座大坑里,算是入土为安。至于并州军,则不需那般“讲究”,也图省事,就暴露于城南城北,至多集中在一起。
城里城外,城南城北,三千多具尸首,是实实在在的,夜色之下,显得狰狞而恐怖。这一仗,死的人数的确有些多,这也跟苟武的军令有关,在确认胜利、彻底将敌军击溃之前,不要俘虏......
一切以作战胜利优先,其他任何考虑都靠后,也就导致,等苟军将士开始抓捕俘虏时,收获也不多了。
至于因此战死掉的人,只是一串数字罢了,哪怕累累尸骨摆在眼前,或许还不如他们身上的衣甲、手中武器更吸引人注意。
苟武这些人,纵不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总也见惯了生死。比起一场天灾,一场饥荒,区区几千人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几日前,孙部数千人,尤其是那些俘虏,尽为并州军所害,对于下属的孙部将士来说,这也仅是血债血偿罢了......
并州军留下的营地内,生还的数千苟军将士,尽情享用着酒食,还有老规矩,有功者赐酒肉。苟武没有举行庆功宴,只是命人将犒军物资发放,让各部自行庆祝。
满营欢愉之中,苟武则登上一栋箭楼,拿着一罐自张和军中缴获的酒水,倚栏独饮,默默品尝着胜利的味道。
如此大胜,算是苟武的扬名之战了,尤其在这等恶劣的局面下,逆势而为,大胆用兵,获取全胜,则更显可贵。这种胜利,非名帅大将不能获取。
藉于此,苟武该是有自得之本钱的,只可惜,此时此刻,他却从心里把那点得意之情狠狠压制。实在是时局艰难,重任在肩,虽获此胜,但对于河东危局的解决,究竟能起多少效果,仍旧未知。
张和军破了,诸葛骧那边,可还有上万军队,而比起急躁少备的张和,诸葛骧为人用兵,可都要谨慎持重许多。当然,这也是他敢于在两路并州军如此抵近的情况下,还敢玩“舍一取一”的战法,简直是在刀尖上起舞。
“此时,诸葛骧应当已经收到张和兵败的消息了吧......”抬眼望向西北,苟武的目光仿佛能刺破黑夜、跨越汾水,落到数十里外的临汾城,嘴里喃喃道:“不知这位诸葛将军,又将作何举动?”
就在不久之前,苟武收到了留在临汾眼线的急报,虽然晚了半日,诸葛骧军依旧于黄昏时分,抵达临汾,已然入据城池。
刘异与苟英在何处?安危如何?自己接下来,又当如何行事?
带着类似的思考,苟武伫立良久,一直到“袭扰骑队”的归来,方才从杂乱的思绪中摆脱出来。昨夜苟武给了刘异与苟英两百骑,活着回来的,也就三十余骑了,几乎人人带伤。
帐内,看着创伤数处,手臂上仍隐隐有血液渗出的刘异,苟武亲自上前,将其扶起,沉声道:“辛苦了!”
面对苟武的礼待,刘异脸色很是难看,并不是因为流血过多造成的生理反应。见其闷着脑袋,不做言语,苟武四下一扫,回过味来,眉头一凝:“苟英何在?”
闻问,刘异再度佝身,单膝拜道,语气沉重道:“苟队主失陷敌阵,力战而亡!属下有辱使命,两百骑损折过半,既未能阻敌军南下,还折了苟队主!恳请将军治罪.......”
听刘异这么说,苟武面上表情凝固了,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与苟政、苟雄兄弟不同,与其他苟氏族人也不同,苟英是一路随他从魏郡逃出来的,感情深厚......
过了好一会儿,接受了这则消息后,方才双手再度将刘异搀起,扶他坐下,给他倒了碗温酒,轻声道:“将你们的遭遇,仔仔细细给我讲一遍!”
见苟武表情,刘异心情更加沉重,接过酒水,狠狠地灌了一口,抬手拂过下巴,而后缓缓将他们北上扰敌一日夜间的情况叙来。
昨夜,刘异与苟英率领两百骑北上,夜行三十余里,便抵近驻于汾水西岸的诸葛骧军营地。那时正是夜半三更,人最为困顿疲惫的时候。
这种行军途中的临时营地,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深沟坚壁,但诸葛骧的营防布置,还是很有章法。刘、苟二人,在仔细观察过敌营后,瞅准一处,没有犹豫,在夜尽天明之前,发动突袭。
两百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在敌无备之下,突入营中,引发混乱还是有的。北上之时,带足了松脂、油料等引火之物,突袭之前,刘异的命令也很清楚,只蹈营、喊杀、放火,搅乱敌营,尽量避免厮杀,尤其不能恋战。
旁的不说,能够被苟武委派来袭营的,绝对是苟军的精锐,在刘异明确的战术命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