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进之前,苟政对河东有了相当细致与周到的安排,从军事到政务,从部众到将吏,从轵关到蒲坂,从北面到东面,涉及到河东的方方面面。
可以说,在有限的条件下,苟政做到了极致的处置。然而,以有限追极限,本身就是一件奢侈、苛刻的事情。而一人智短计困,仅靠苟政自己,哪怕有郭毅等文武为其筹谋,依旧难以面面俱到,毕竟他们掌握的实力与资源实在有限。
同时,再周密的安排,也抵挡不住局势的剧烈变化,而苟政的那些布置,早已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了。
平心而论,河东郡在苟政西征期间发生的动荡与激变,其精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苟政在关中的攻城略地。而其中的诸多变化,让苟政闻之,也不禁感到眼花缭乱。
即便事实再次证明,苟政的许多考量与顾虑,是有道理,但这并不能改变在进入三月下旬后,河东面临的危沮形势。
河东已经发生以及正在发生着的事情,有太多出乎苟政意料,也有很多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的设想。
比如并州张平,苟政知其首鼠两端,贪婪反复,因而特地在平阳安插孙万东这颗钉子,作为缓冲抵挡,但却没料到他对自己西进的反应这般大,那么迫不及待地发兵,来抄自己后路,以致他还未入长安,后方已然告急示警了。
比如孙万东,过去的战绩,显然影响到了苟政对他的判断,或者说苟政对他的认识过于片面。这确实是个英勇敢战,可以利用的犬马爪牙,其统率指挥也的确优于大部分苟氏将领,但其性格上的执拗刚强,既是其成事之因,但在一个不恰当的时机爆发出来,后果可能就是致命的。
结果呢,孙万东难逃殒命噩运,苦心经营积攒的兵马部曲损折大半,连带着平阳失陷,河东告急,苟政在北边的防御布置彻底破产。
虽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孙万东死后,从事实上消除了苟氏集团内部的一个矛盾点,孙部残余将士,也能真正地、更好地被苟氏集团吸收、消化......
还有苟武!苟政必须得承认,对他的任命使用,有赌的成分,除了他在率领族部求生的过程中展现出的坚韧意志与出色能力,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堂兄弟”的身份。
但显然,他在河东的表现,远超自己的预期,不只将河东的局面维持住了,还在北防崩溃,大势将倾之际,力挽狂澜,痛击敌军。
就苟武在破张和、吓退诸葛骧的过程中,所表现出来见识、判断、决策与执行能力,纵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这对苟政来说,绝对属于意外之喜,一勇之夫,苟氏旗下绝对不缺,但具备战略眼光、统筹能力的将帅之才,却是极度稀缺的。
在这方面,苟政甚至认为,苟武表现出的素质,比二兄苟雄还要高。不管如何,苟武的冒头,对苟氏集团都是一桩好事。
相比之下,反倒是来自苻健的西进,苟政的看待,出奇的冷静、理性。过去,在那不被人重视的角落里,苟政可早就将枋头集团,视作争夺关中最大的对手。
随着各种消息状况的收集了解,苟政对这一点的认识,是逐渐深刻的。毕竟,从已知各方面的情况来看,枋头集团与关中地区,都是极其匹配的一个组合,两相契合,乃成王业。
而苟氏集团,不客气地说,更似一个“破产版”的苻氐,从出身渊源,到组织成分,到人才储备,到名誉声望,都是如此。
也正因如此,苟政必须得占个先机,必须趁着苻氐逗留山东,抢先一步,占领关中,整合资源,闭关以拒。
同时,枋头集团对关中的野心,也是不加掩饰的,从苻洪自立的王号、尊号就可知了,那是直接将关中视若随时可取的囊中之物。
过去,或许因为关东可窥,中原可定,未及西顾,但当苟政抢先动手,并入据长安之后,枋头集团有任何应激反应,都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说有什么是让苟政感到诧异的,或许就是枋头集团反应之速,措施之凌厉,出动三万军众,这实在是高看他苟政了。
别看目下苟政在长安拥十万之众,但其中精锐能战者不过二三,新占领的地盘、人口,还需更多的时间去消化、稳固。若单挑苻氐也就罢了,那未必不能取胜,但国情复杂、局面撕裂的关中,恶虎豺狼何其多也,在未经一番清理之前,随时可能爆发成为苟氏集团的后患。
对苟政来说,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一个真正平定雍秦,整合资源的机会。但苻氐,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时间。
另外,便是苟氏集团已经具备抗拒苻氐的实力,那也是远水难济近火,兵马调动、物资转运,都需要时间,苟政也不可能在关中未定的情况下,再大遣精锐东进,那是在走回头路。
而作为直缨苻氐兵锋的河东郡,在经过与并州军一番消耗后,剩下的军力、战力、物力,也相当虚弱了,在面对苻健大军的时候,也表现的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