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茹太素离去,朱元璋也终于压制不住怒火,在殿中咆哮起来:“好你个汪广洋,咱当真看错你了,去岁见你在广东办事得力,咱还觉得你改了性子,顾及多年感情,将你调回京,却没想,你竟恩将仇报,在背后挖咱大明的墙角,真……真是岂有此理!”
相较于茹太素,朱元璋对汪广洋更了解,感情也更深。
那汪广洋,可算是从龙之臣,早在朱元璋起义反元之时,就已跟在朱元璋身旁出谋划策。
经过这么些年并肩作战,朱元璋对汪广洋,多少念些旧情,饶是此人犯了消极怠工之罪,也不过贬去广东待了一年,第二年就重新调回京里。
被这么个旧时部下算计,朱元璋岂能不怒?
“父皇息怒!汪大人或许只是想替父皇分忧,未必存着怀心思……”朱标连忙在一旁劝慰求情道,但这一次,却未能生效。
朱元璋冷冷一哼:“你道那汪广洋与茹太素一般,若这是茹太素的主意,咱倒信他是未料及恶果,可是汪广洋……”
汪广洋是个善于钻营之人,他提出此计,多半是为了钻这免税田的空子,要知道,他身后可站着浙东文党那群人,更可能是他们一起构思的这想法。
对于浙东文党,他一直有所忌惮,所以对于他们的党首刘伯温并未重赏,只是封了个伯罢了,刘伯温显然也明白朱元璋的想法,急流勇退,可没想到现在跳出来个汪广洋来。
朱标也知道这猜测大差不差,却又担心朱元璋震怒下做出极端举动,只好接着劝下去:“父皇,切莫因言治罪啊!”
这件事,说到底是个无解难题。
人家上奏建言,提的计策并无大错,至于其诸般恶果,那是地方上执行不到位,被人钻了空子,真要问罪,汪广洋顶多担个“思虑不周、未能考虑后患”的罪名。
这罪名若真判下去,只怕会寒了朝臣的心。
众朝臣看不到汪广洋的险恶用心,只知道你朱天子因言问罪。
献个计策还献出罪来,往后谁还敢上疏议政?
经朱标劝诫,朱元璋冷静下来,思虑后果后,他冷哼一声:“咱自然不会因此事治罪,不过,咱也不会放过那汪广洋!”
朱标好奇:“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朱元璋幽幽冷笑:“且看着吧,咱要叫那有心之人,狠狠地吃个哑巴亏!”
……
自武英殿召见后,茹太素这几日里,一直过得不大安生,他心中仍在揣度,朱元璋那日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虽说揣测圣意,为臣子之大忌,但谁又能保证,私下不寻摸着天子心思?照说,天子对这免税田之计很满意,缘何在听到那汪广洋的名字后,又会变脸?
好在那日太子朱标的态度很和善,临走之际,还特意拍了拍他肩膀,敦促他好生为官,这般善意,让他稍稍放宽了心。
虽是如此,但那奖赏之事,茹太素再不敢奢望了。
三日后,大朝会,茹太素老早就候在宫门外,跟着朝臣们一起进殿奉朝,刚一进殿,便瞧见左侧站着的,是自己的老熟人汪广洋。
“汪……”
茹太素正欲喊他,将天子召见之事说出,可想到朱元璋那日神情,他又犯了犹豫,天子是个什么态度尚不明朗,贸然说出去,岂不冒犯圣颜?
犹豫片刻,茹太素终是忍住,静默站在队列中。
他没料到的是,他自己不提,皇帝竟主动提及。
“前两日,咱收到朝臣上疏,言及官员税赋过重,建议减免官员田赋,咱深以为然,决定纳其贤言,恩准各级官员,依品秩减免部分田赋!”
这话一说出,茹太素长长地松了口气。
陛下采纳计策,说明那日的变脸,与这计策无关,倒是他茹太素多心了。
开心之余,他偷眼看了下旁边的汪广洋,见其也是一脸欣喜,茹太素不免后悔,刚刚自己该尽早明言,将这请功之事告知。
如此,还能在汪广洋面前讨个好。
不过,这事不急,待会儿说不得还有论功行赏的步骤,到时候陛下封赏,那汪大人岂不都明白了?
茹太素正自思索间,朱元璋又继续说道:“至于如何减免,逐一清丈田地、统筹赋税,着实麻烦,故咱决定,按官员品秩,发放钱粮奖励,充抵那应当免除的田赋!”
此言一出,朝堂里立时炸开了锅。
对于其他朝臣来说,皇帝肯发钱粮,自然是件喜事,大家没理由不开心,没理由不抱拳谢恩。
而茹太素这边,却略略有些意外,朱元璋所说,和他呈上去的奏折,略有些不同。
虽有意外,但茹太素倒并不失望——他原本献这计策,就是为了官员和仕子谋求福祉,现下直接发钱粮,倒更省事了。
欣喜之下,茹太素颇为得意,他又朝汪广洋那边投去得意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