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太素自是没注意,此刻的汪广洋,神情略有些微妙,虽也在勉力卖笑,可他那笑容颇为勉强,像是硬咬着牙关,强挤出的假笑。
大朝会散场,朱元璋已然离去,朝臣们却仍沉浸在兴奋里,留连忘归,平白得了个免税之利,加了薪俸,众人自很高兴。
吃水不忘挖井人,众人兴奋之余,全都围拢在茹太素、汪广洋身旁,拱手道谢。
“茹大人这奏折上得好哇,咱得了这便宜,全仰您仗义执言!”
“要不怎说茹大人是读书人哩,果真明理通达,体察我等苦处啊!”
“汪御史也不愧是言官典范,敢为我等官员谋福利,吾等感佩不已!”
一声声恭维里,茹太素早已乐得眉开眼笑,一张老脸笑成了麻花,待到周遭朝臣们道完了谢,尽皆散场,他仍是满面春风,得意非常。
却在这时,一个身影走近。
“茹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前来问询的,正是汪广洋。
照说汪广洋也得了天子嘉奖、群臣赞扬,本该心情不差,但此刻他眉头紧蹙,面有苦色,全看不出喜悦劲头。
茹太素正沉浸在得意中,自然没能注意,他还道汪广洋不明缘由,自要向其解释一番:“汪大人不必意外,方才陛下所提奏折,正是我将你那日所提见解整理归纳,呈上去的,此事既是汪大人的主意,老夫自不敢独领功劳,顺道将汪大人的名字报了上去。”
茹太素自鸣得意,将整件事来由经过道出,言谈之中颇带邀功之意——若没我替你汪大人请功,你哪来今日风光?
汪广洋却仍是一脸苦色道:“可陛下所提之策,似乎与咱俩商定的计策,大有出入啊!”
说这计策是二人商议,倒是抬举茹太素了,事实上,这免税田计策,几乎是他汪广洋一人之功。
汪广洋提此计策,当然也不为今日这功赏,他更在意的,是借这免税田牟利。
现如今,天子采纳计策,却将这计策中最为关键的步骤做了修改,他汪广洋借机牟利的计划全被打乱,汪广洋焉能不郁闷?
“欸,汪大人何必在意这些细节?”茹太素不明所以,仍一脸得意道:“陛下的主张,与你我计议本是殊途同归,免去清丈田地的繁缛步骤,岂不更简单便捷?反正你我所谋,不过是为天下官员涨俸加薪嘛!”
涨俸加薪……
汪广洋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我在乎那点薪俸么?
他名下田产众多,一旦计划得成,光能偷免的田赋,就能抵数十倍薪俸,但这是见不得光的心思,当然不能对茹太素和盘托出。
“汪大人,今日得陛下嘉奖,日后定前途无量,恭喜恭喜!”
茹太素得意之下,更不忘拱手道喜,邀功意味不言而喻。
汪广洋嘴角抽了抽,僵了片刻,方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同喜,同喜……”
……
“哈哈哈,方才你可瞧见那汪广洋的脸色,很是难看哩!”
“这腌臜东西,竟还想瞒骗俺,可恨之极!”
“看他那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嘴脸,当真解气!”
武英殿中格外热闹,朱元璋正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着起来。
朝会时,他特意留心汪广洋的表情,他越是郁闷,朱元璋就越是高兴,此刻散了朝,仍不忘与朱标分享。
朱标自也参与了朝会,此刻连连点头道:“儿臣也一直留意汪御史的反应,他果真另有图谋!”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此人包藏祸心,断不能留!”
毕竟撬的是他老朱家的墙角,朱元璋可容不下他。
朱标略略思量,道:“父皇刚刚赏了他,总不好立即处断吧?”
无论汪广洋怀着何等心思,明面上,他仍是有功之臣,贸然处置,会招致朝臣不满。
“这一点,咱自然清楚。”
朱元璋抬了抬手,稍作思量道:“等这阵儿风声过了,咱会寻个机会,再将他贬出京去,哼!这狗东西素来惫懒,最是消极怠工,他既偷闲贪懒,咱便趁了他的意,让他一次歇个够!”
论及对汪广洋的处断,朱元璋咬牙切齿,一脸愤恨,这在他朱元璋身上,倒不少见。
难得的是,平素常以宽仁姿态劝诫父皇的朱标,今日也只默默点头,没替汪广洋说半句好话。
……
几日后,应天城东,朝阳门外,今日的朝阳门格外安静。
一队队侍卫立在街道两旁,将这原本喧闹的京城东门户,守了个严严实实。
百姓倒有不少,但全被拦在路旁,此刻也都默不作声,全都朝着道路中央望着,有好奇,有漠然,在如此多的目光中,一辆马车在无数兵卫守护下缓缓驶来,停在了城门口。
此刻正值初春清晨,虽仍是春寒料峭,但毕竟春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