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会之后,孔希学循例求见,随后跟着宫中管事太监,赶往武英殿面圣。
一路上,孔希学已在脑中组织好思绪,将昨晚提前备下的劝诫说辞,在心中反复默念。
宫中小道曲折蜿蜒,一路走去,竟也费了好些功夫,这倒并非坏事,孔希学有足够时间,将脑中思绪整理清楚。
待到了武英殿门口,他已有十足把握,待会儿定能当堂激辩,驳天子个哑口无言!
心中自信满满,孔希学大步迈入殿中,向着朱元璋行礼道:“臣孔希学,见过陛下!”
“哦,衍圣公到了啊!快平身吧!”朱元璋的声音,听来十分和蔼。
孔希学心下更安定了些,抬起头来道:“多谢陛下!”
这一抬头,他才发现,这武英殿里除了朱元璋外,竟还有个中年人,那人候在一旁,未着官袍,倒不知是何身份。
孔希学正揣度这人身份,却听朱元璋开口问话道:“衍圣公一路行来可好?听说近两月来,你一直忙于修缮孔庙,不知那庙宇可修好了?”
一连串的问话逼来,孔希学也顾不上其他,赶忙回话:“路上倒很顺遂,家中先圣庙宇也已修缮完毕。”
说着,他又拱手道:“微臣原本应当早到京中拜见,无奈琐事缠身,有所耽搁,还望陛下恕罪!”
朱元璋倒很大方,笑着摆手:“先圣庙宇至关重要,自是不容怠慢。”听他这口吻,似对这耽搁进京的忤逆之举毫不在意。
孔希学心下纳闷,这朱天子……何时变得这般宽容大度了?
正自寻思着,却听朱元璋又道:“衍圣公来得正是时候,咱有件事,要与你说道说道,前些日子,朝中出了件空印要案,涉案官员极多,咱对此案做了判决,命那从犯带枷理政,却因此招致群臣不满!”
一听这话,孔希学心下大喜,原本他还在筹谋,该如何开口,向朱元璋进谏,却不想,人家竟主动提到这事了。
“衍圣公,你身为儒家表率,便来谈谈对此事的看法吧!”不光提及,朱元璋更主动发问,要他孔希学谈谈看法,这不撞到枪口上了吗?
孔希学昨晚准备了一整晚,早已备足了说辞,他当即拱手:
“启禀陛下,臣以为,带枷理政实乃恶政,官员替国行政,代天牧民,当有威望风仪,如此才能镇服百姓。”
“可此政一下,官员们戴着枷锁,如何还有威望,如何还有仪度?百姓们见了,又如何会心生仰敬,如何会安心受管教?”
“自古以来,刑不上士大夫,更何况带驾理政这等恶令,此令一下,非但官员颜面无存,朝廷也失了尊严,再往后,官员们还如何管驭百姓、威服子民?”
洋洋洒洒一大通话,说得直接干脆,对那带枷理政,他几乎是直言贬斥,丝毫没给朱元璋留面子。
事实上,这般激切态度,是他早就盘算好的。
孔希学深知自己在读书人心中地位,更深知自己对他朱元璋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清楚得很,即便自己语出不善,朱元璋也不会翻脸。
既是如此,索性趁机刷刷威望,将态度说得更明白些,传播出去,也落个“直颜犯谏”的光彩事迹,将来传遍士林,也引作一时佳话。
“自古以来,只听闻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从未听说有君王与百姓共天下的。”
“可陛下这政令,无异于抛弃了士大夫,与那些草民白身同气连枝。”
“此举万万不妥,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一口气说完这些,孔希学将手一抱,静候朱元璋反应。
照他料想,朱元璋定会气愤,继而出言驳斥,但出乎他意料,此刻的朱元璋,并未出声反驳,更甚至,朱天子此刻面无表情,压根看不出生气模样。
孔希学有些犯迷糊,陛下这是几个意思?
他只好抱拳等候,不再言语。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一派胡言!”
倒确实有人发怒,可并非是那朱天子,而是一直就站在殿中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站出来,指着孔希学就骂:“孔希学,你这般言论,简直有辱孔家门风!”
唾骂两句,那中年人又厉声喝斥道:“那些官员犯下滔天大罪,理当受到惩处,陛下不过要他们带枷理政,已是法外开恩,那些人不感恩戴德也便罢了,怎还敢有怨言?”
“孔希学,你饱读儒学,难道书里没教过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
“连天子都不能违逆律法,更何况那些犯事官员?你怎敢为那些犯事之官员说情,我看你这祖宗学问,怕都学歪了吧,就你这样,哪里还有脸承继衍圣公之位?”
刚听那人驳斥时,孔希学倒还能耐住性子,毕竟在天子面前,不好随意与人争辩,再说这人身份未明,孔希学多少有点忌惮。
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