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的费聚没有反驳,只犹有不甘地撇了撇嘴,嘟囔道:“咱这不是发发牢骚嘛!平白损失了一大笔银子,还不许咱怨几句么?”
许是知道刚刚的牢骚极不妥当,费聚脸上的猩红醉态已渐渐退去,脸色恢复正常。
“银子……哼!在座的,哪个不损失惨重?”
陆仲亨冷哼一声,接过了话茬。
他痛饮一大口酒,辣得长大了嘴,哈出一口酒气道:“先前那税改之事,已让咱们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了……这会儿,又要放奴还籍……没了奴仆,咱还得花钱雇人,这又是一大笔开销,当真是流年不利!”
陆仲亨的这一番埋怨,当真说中了众人心思。
酒席之上哀叹连天,众人各自摇头饮酒,好不苦闷。
倒只有胡惟庸还沉得住气,只一个劲温声宽慰:“事已至此,再多埋怨也无济于事,权当破财消灾了吧!”
可这不痛不痒的安抚,岂能抹平钱财损失的愤懑?
“咚!”
席间忽地传出一声震响,将众人吓了一跳。
大家回头一望,竟是那费聚愤怒至极,将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只见费聚面露狰狞,恨声骂道:“别叫老子抓住那始作俑者,否则,我定要将他拆骨扒皮!”
费聚的怒骂声震屋瓦,在场之人自然都听得真真切切,可他所骂内容,却叫人听得直犯迷糊。
陆仲亨一脸好奇:“始作俑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照说这废除奴籍的政令,是天子所下,他话中“始作俑者”,该指的是当今陛下,可明眼人都能听明白,他那话显然不是说的朱天子,否则那“拆骨扒皮”之说,真要叫他平凉侯抄家灭族了。
虽说一开始,费聚也曾借着酒意发了几句牢骚,埋怨了朱天子。
可那时费聚满脸通红,全然一副酒醉姿态,况且那时他顶多怨陛下是“犯了糊涂”,尚不敢说什么重话。
这会儿,费聚脸色已恢复如常,说话口吻也清醒利落很多,显然已从酒醉中缓过神来,他怎敢用“拆骨扒皮”这样的字眼,去议论当今陛下?
陆仲亨提出的疑问,自是众人心中所惑。大家一齐望向费聚,指望他解疑答惑。
眼看众人迷惑嘴脸,费聚显然有些得意,他冷笑一声,摆出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摇头道:“难道你们都没留意陛下的话?今日陛下提议废除奴籍前,不还交代过,他是受了地方官员的奏报,才深感蓄奴之风盛行的吗?”
一听这话,众人恍然大悟。
他们倒也记得这事,只是先前只顾怜惜自己的钱袋子,早就这细枝末节抛之脑后,这时经费聚提醒,众人才回想起来,这件事情背后,还有那地方官员参与。
更甚至,那地方官员才是始作俑者,才是勾起陛下动这心思的原因所在。
“对啊,竟将这罪魁祸首给忘记了!”
陆仲亨如梦初醒,登时攥紧拳头,恨声道:“莫叫我查出是哪个畜生干的好事,否则我定叫他好看!”
他这口气,显然是想寻根究底,将那地方官员挖出来了。
周遭人立时点头:“对,绝不能放过此人!”
“将他查出来,要他好看!”
众人群情激奋,倒也有极个别人还保有理智,就比如那御史大夫陈宁,他此刻并未饮酒,思虑要周全一些。
嘈杂抗议声中,陈宁蹙眉沉吟,旋又提出独到见解:“这所谓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压根就没有?”
众人正自激昂叫嚣,忽听个语气口吻绝然不同的声音,自都停下观望,朝那陈宁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