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眉头微拧,略略沉吟起来,可不待他开口答话,陆羽却已率先发话。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只怕胡相怕的不是天下大乱,是怕你自家银库折损吧!胡相你这私心好重呀!”
陆羽的嗓音清亮透彻,直穿透整个大殿,传到所有人耳中,在场之人,无不闻声色变。
胡惟庸是当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满朝文武都对其恭敬有加,而陆羽小小一个县令,竟当堂顶撞控诉,还“冠冕堂皇”、“因私废公”等诸般罪名,加到宰相头上。
如此僭越冒犯之举,着实算得上胆大包天。
在场朝臣全都傻眼了,惊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全都瞪大了眼望向陆羽。
而陆羽却并不在乎这些,他接着大声说道:“胡相在老家有良田万亩,你如此反对税改,怕是不想因此破财吧?”
他所说之事,绝无虚假,事实上,满朝文武谁都心知肚明,但众人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再说在列朝臣哪一个屁股是干净,是以绝没有人敢在朝会上说这种话。
唯有陆羽,孑然一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饶是如此,众朝臣仍是不解——虽说此前陆羽也与胡相有过争辩,但多是为了公事,何至于在朝堂之上针锋相对,直揭人老底?
他们自是不知,就在马光明被问斩之前,陆羽已隐隐感觉出他与马家接连不断的矛盾,背后似有人暗中挑唆,于是,他暗中委托蒋瓛代为调查。
蒋瓛这亲军都尉副指挥使也不是盖的,稍一调查便得出结论:就在这段时日,胡相府中的管家曾数次拜访马家,还曾暗中遣人与那王桂花之父王三沟通。
显而易见,这一切幕后黑手,正是胡惟庸,也正因如此,陆羽今日才毫不客气地怒怼他。
“你这是血口喷人!”
被人当众揭了老底,胡惟庸气得胡须乱颤,脸色涨红。
虽早恨陆羽入骨,但他绝没料到陆羽有如此胆量,气急败坏之下,胡惟庸就差破口大骂了。
可毕竟一朝宰辅,他还得自持身份,因此,只怒斥一句“血口喷人”后,他便转身朝向朱天子,喊起冤来:“陛下,臣绝无徇私之举,望陛下明查!”
可能是觉得喊冤还不够,胡惟庸还打起了感情牌道:“上位,臣多年追随,您该是最清楚臣是何等性子的,臣所图不过大明昌盛、万家太平,绝非因一己之私,坏国朝大计之人!”
提及昔年之事,自是希望朱元璋能顾念旧时情谊,多多回护。
但不待朱元璋发话,陆羽又冷哼道:“若胡相没有私心,为何要阻止税改新政?”
胡惟庸气得咬牙切齿,却仍要装出大义凛然姿态,挺身轻挥袖袍道:“本相身为宰辅,当得为大明计虑,新政手段过激,贸然推行,怕会动乱民心,贻患无穷。”
陆羽却冷笑着摇头道:“治重病当然要下重药,难道要眼睁睁看天下人蚕食朝廷税赋,窃取国库资财吗?”
“重病?”
胡惟庸冷嗤一声,瞥向陆羽的眼神里满是不屑道:“照你说来,我大明朝已是吏治败坏,穷途末路了?”
他这话不可谓不歹毒,陆羽若顺着接话承认,便等于在控诉朱天子和在朝群臣治国无方,酿出国朝大乱。
陆羽却不管不顾,愤然道:“难道胡相认为,一国财税让人窃了大半,还不算重大隐患吗?难道真要等到朝廷收不上税,国库彻底空虚,才去补救吗?”
虽说跳进胡惟庸挖的坑里,但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倒不至于开罪天子朝臣。
没办法,江宁清查田亩的结果太过骇人,这税改确有其必要性。
说完公事,陆羽又将话题扯回胡惟庸的私利道:又或者……胡相压根不在乎国朝税赋,只盯着你那一亩三分地?”
胡惟庸气得脸色涨红,咬牙切齿道:“你……”他倒想反口怒骂,但终是临了忍住,改口道:“你不过区区一县之令,却在这朝会之上,妄断我大明吏治败坏,是何居心?”
他又将话题拉回到吏治问题,似要与陆羽扯皮到底。
二人剑拔弩张,这话题似永远没有终止一刻。
好在,朱元璋终于发话了,他深深注视了胡惟庸一眼,然后说道:“陆羽,修得胡言!朝堂之上焉能妄加揣测,肆意构陷当朝宰辅?你虽一心为公,但心性太过激切,言辞太过放纵,还不快向胡相赔罪!”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何罪之有?”一听这话,胡惟庸傻眼了,他没想到,陆羽却连朱元璋的面子都不给。
正当群臣以为朱元璋会给陆羽惩罚的时候,朱元璋却冷哼着说道:“何来实话实说,胡相素来稳重,他反对行事操切,是为了家国大计,绝不会因私废公,是吧?胡相!”
“臣自然不会如此!”胡惟庸连忙说道。
“陆羽,你看,胡相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赶紧给胡相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