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该不会还在想吴子孝吧?”张峒道坐在马车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平阳,眉头紧锁,“过去的事情就应当过去了。”
李平阳靠在旁边,她放松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看起来反而更加凶悍,神态像是什么刚从山里爬出来的凶兽:“我在想……我似乎总以为自己得到了道理,但是最终又会再欠下新的人情。我以为出逃那天我就看懂了子孝,但是其实没有,我以为我大彻大悟,不再做神仙,我就能看懂子孝,可是依旧没有。”
“真复杂,喜姑、子孝、包括你,都是看起来那么好懂的人,怎么越了解越觉得还没看清楚呢?我总想着我不想欠这个人,不想欠那个人,但是到头来,我却这里得了这个人照顾,那边又得了那个人的帮助。真奇怪……”
张峒道靠在软垫上,表情很是玩味:“人活在天地间,怎么可能谁都不欠。你就是只吃素,还欠了脚下土地的情呢。这不是你劝我的吗?你说要紧的不是过去如何,也不是从前糊涂的时候是否曾经吃过人,要紧的是以后不要吃了。”
“从前如何都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以后明白了就不要这样了。这都是你告诉我的道理,自己怎么想不通?”
李平阳抵在手臂上,叹了一口气:“不一样嘛,人命是人命,人情是人情。你说我都大彻大悟成这样了,怎么还是免不了要欠了旁人的人情。要是可以还就也罢了,最怕的就是……你知道对方是真心的,这要怎么还呢?”
“怎么还?娶回来破镜重圆呗!”张峒道瞪了李平阳一眼,一抬手搁在马车窗户上。
李平阳也知道这心绪只能自己消化,叹一口气,只能又哄人去了:“要能破镜重圆,要我真有那个心思,眼下也犯不着你提醒啊!不就是没有这个心意才觉得不好办嘛!”
“未必!”
“哎,冤死我算了。”李平阳瘫在软垫上,干脆也不去想那些事情了,“——说起来,这一路上打听消息都在清算贪官污吏。我费心打听些消息,是朝廷顺着菜人交易的线在查案子,挨个论罪呢。”
提起这件事情,张峒道也显出几分意外:“你是说,朝廷在查菜人交易的事情?”
李平阳点点头,神态带着几分费解:“虽然是借着查贪污的名号做的,但只要知道内情的人看了就明白,这条线都是顺着菜人在捋,据说卫虎已经被押入牢房了。”
“怎么忽然就清算起来了?”
李平阳摇摇头,眉头疑惑地拧巴起来:“我当时虽然和你那兄弟说了可以彻查此事,但是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劝说,只是觉得天上又是电闪雷鸣的,又是装神弄鬼的,多少能唬人,但是这事儿未免也太顺利了。”
“大约是中丞大人在其中斡旋出了力气……”张峒道表情倒是愉快起来,“不过既然愿意查,总比不查好得多。而且宫里既然开始彻查菜人案,那也说明他们大抵不打算继续弄那些歪门邪道,继续吃美人骨。总归是好事的。”
李平阳暗自觉得这事儿结束得多少有点含糊无趣,不过张峒道高兴,也便跟着点点头:“能少一个无辜百姓被做成菜人,到底是好事——只是这事情结束得拖泥带水,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真相,总觉得有些难受。”
张峒道摇摇头,显然另外有一番想法:“真相?什么是真相啊?哪里什么事情都有个来龙去脉的?这事情归根到底只要这伙人不再残害百姓便可以了,已经算功德圆满。你说要真相,难不成最初谁开始做美人汤的,谁提出要弄菜人交易的,都要挖出来?”
这无心之言却似乎一瞬间提醒了李平阳,她坐起来看向张峒道,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对啊,你说是谁第一个想出来要做菜人的?”
“啊?”这话却一瞬间问懵了张峒道,他哑口无言,嘴巴张合半晌,“这我哪里知道去?谁第一个开始做菜人的,那范围可不就大了去了吗?连在不在和州都不知道,眼下这么一个从南到北,从东往西的臭水潭子,你叫我怎么查源头去?”
说着说着,张峒道看向李平阳的表情,带上几分狐疑:“还是说你想到什么了?”
“世间万物,皆有始有终,怎么会有东西莫名就蹦出来了呢?更何况你还记得美人汤是怎么做的吗?”
“美人汤是,人肉做的?”
“是人肉和百花杀。明着看是百花杀做药引,引出人肉的功效,实际上那个范芜姑姑早就已经把答案写在她留下的遗书中间。真正重要的药材其实是那不起眼的百花杀,而人肉实际上替代的是原本作为药引的荤油。”
说到这里,张峒道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最开始做美人汤的人,他应该对于百花杀的药性很是了解,才会编造出这么一串谎言?生造出‘美人汤’这个概念?”
李平阳点点头:“百花杀并不是大唐常见的药材,是西域敬献皇宫的草药,甚至宫中太医院和膳食堂还在研究这种草药的功效。所以一开始造出‘美人汤’的这个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和皇庭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