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并不是想尽一份心,叔父就是不想让他们看不起我!
彭琉能看淡这一切,我不能!
我只想...我只想被他们高看一眼。
所以我才拉下脸去奉承陈立和王信,都是同乡,我只想让你以后走的顺一些,高一些,这样他们...他们也能高看我一眼。”
彭凡放下手,露出一张狼狈苍老的脸,全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像一根风中残烛,几欲熄灭。
彭时正要安慰,彭凡忽然探出身,按着他的手,哭泣道:“好孩子,咱们不和他们争了。
咱们回去吧,好么?
叔父已经害了你,趁着现在还有转机,找个合适的由头,咱们回京城。
以陛下对你的信任,势必不会重责你。
咱们不趟这摊浑水,行么?”
烛光下,彭时双目如水,闪烁着温润的荧光。
看着满脸哀求的彭凡,他叹了口气,接着轻轻摇头,沉声道:“叔父,你醉了,先好生休息吧。”
彭凡眼睛瞪得越发大了,急道:“你为什么不回去?
你难道还看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么?”
不等彭时回答,彭凡就焦急低喝道:“皇帝要对那些大族动手,把你扔出来,就是当个马前卒!
你是右都御史不假!但只是暂领!
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么?
成与不成,好处都落不到你身上!
你现在站在哪边都不合适,最好的办法是辞了这个差事!
否则到最后,你能留下一条性命,都是上苍保佑!”
彭凡的脸因为焦急涨得通红,头顶青筋直冒,飞速颤动着。
他死死盯着彭时的嘴,想要看到他期望的回答。
片刻后,彭时却轻声道:“叔父何以觉得,此事不成?”
彭凡闻言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又急又气道:“昔年太祖太宗都没做到的事,他凭什么能做到?
世家若是那么容易低头,昔年空印案和郭桓案为何还要杀那么多人?!
而且改变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变,隐田隐户依旧,苛捐杂税照收。
包括南直隶在内,江南那些大族什么情况,你难道还不清楚么!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莫非皇帝还想屠城么?!”
彭时见状忙伸出手,帮彭凡顺气,接着轻声道:“叔父,昔年家父曾说过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他盯着彭凡颤动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莫非不变,我便不做了?”
“所以你父亲不能做官!”彭凡气急败坏道:“做官,讲的不是横冲直撞,讲的是妥协求全。”
“若是那般,这官,不做也罢。”彭时坚定道。
“若无官身,你今日连坐在这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掺合进这种事!”彭凡几近癫狂,口水四溅,看起来同疯了一般。
彭时也不躲避,起身取了条手帕,递给彭凡,平静道:“既然有了这官身,不做岂不是可惜?”
“你......”
彭凡指着彭时,无言以对。
彭时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叔父,家中族训,你可还记得?”
彭凡一怔,脱口而出道:“尔处者孝友是为,而尔仕者清白是持......”
“或不然者,庸俗之归。”彭时接上了后半句,平静的看向彭凡,轻声道;“彭琉叔父曾说过,持身要正,方能无往而不利。
和光同尘也好,同流合污也罢,我彭时不屑为之。
叔父您也不必太过自责,与他们打交道这件事,是我心甘情愿。
侄儿有错,让叔父担心了。”
彭时起身,在彭凡呆滞的目光中行了一礼,“叔父莫要再劝侄儿了。
此事不成,我誓不还京。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彭凡默然,眼泪止不住的涌出,顺着面颊滑落。
对这位族中最成器的弟子,他最为看重。
谁能想到,因为自己一时之念,竟让他的光明的前途变得渺茫起来。
彭凡挣扎着站起身,紧紧抓住彭时的臂膀,颤声道:“纯道,叔父.......叔父愧对你啊。”
“叔父言重了,您心中所想,侄儿很清楚。
人非圣贤,岂能没有贪求之心。
但...侄儿觉得,与其让人看父敬子,不如让人看子敬父。
彭家虽不是高门大户,但也不是能随意欺侮的。
您放心,今日他们所言,侄儿定为您讨个公道。”
听到这安慰的话语,本就愧疚的彭凡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捂着脸嚎啕大哭。
似是悔恨,又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