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走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坤宁宫,在太后面前来来回回的走,语气嘚瑟:“母后,河南新政大获成功,今天朕在朝堂上打大臣们的脸,爽!”
太后横他一眼:“别在本宫面前晃来晃去!这才成功第一步,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朱祁镇耸耸肩:“不该高兴吗?万事开头难嘛。朕能成功第一步,后面也一样能成功。咦,今天晚上是不是该喝几杯?双喜,给朕把酒拿来。”
双喜麻溜的去了,十分听话。
太后咬了咬红唇,这厮来坤宁宫久了,这宫里的宫女都听他的了,本宫的颜面何存?
没一会儿,酒菜上桌。
朱祁镇与太后对坐,烛光摇曳,像是烛光晚餐。朱祁镇举起酒杯:“母后,来,为朕干杯。”
太后无奈举杯,浅喝了一口,淡淡道:“别得意,麻烦还在后面,新政关键在江南。”
“朕也就在你这坤宁宫得意下。”朱祁镇喝一口酒道,“内阁大臣们都在给朕警醒,朕知道难在江南。”
太后看了他一眼,声音比起以往少了几分冷意:“有直言的大臣,那是你做皇帝的福分。也是你能推行新政的根本。”
朱祁镇大口吃着,头也不抬道:“可有大臣故意给朕使绊子。”
太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微微蹙眉:“人心二字,岂是那么简单?”
朱祁镇忽地放下筷子,抬头直直看着太后,苦笑道:“当局者明知是戏却下不来台,旁观者心中暗笑却盼着登场,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朕,是越来越明白了。”
太后躲避了他的目光,岔开话题问:“恩科如何了?”
朱祁镇拿着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口,道:
“所谓恩科,施恩天下士子,结天下读书人以欢心。其实科举第一要义,既不是选才,也不是化育天下。”
“牢笼志士,让天下的聪明人全都进到八股的牢笼里,让他们钻研章句,白首穷经。这样的话,这些人就不会异想天开了,也不会被歪门邪道所迷惑。读书人安定了,天下再有人要造反,不过是草寇之流。”
“历代的帝王们,想的是太好了!朕照着做就行了,还能如何呢?”
太后心中暗惊,这假天子对帝王之道,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她也放下筷子,抬起双眸冷问:“既然你什么都明白,本宫怎么看你还是不开心?”
朱祁镇摊摊手:“我贱啊!”
说完,他擦了擦嘴,起身而去。太后看着他,瞬间就怒了,对着身旁的双喜道:“嘿,他这什么态度?在外受气了,来本宫这发火?”
双喜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太后,陛下估计是压力过大,你就原谅他吧。”
太后瞪眼:“你什么时候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
天气越来越冷。
朱祁镇也不咋出去了,在乾清宫暖阁待着,十分惬意。他最近都在看江南士绅的资料,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上足以持公府之柄,下足以钳小民之财。”
这并不是一句虚话,在县一级,士绅的权力或许还大过皇权。一个县衙,只有县令和县丞是朝廷任命,吃朝廷俸禄。
大明的县衙,有六个老爷,分别是大老爷知县,二老爷县丞,三老爷主簿,四老爷典吏,五劳爷班头,六老爷牢头。
除了知县和县丞,剩下的四个老爷都是靠县衙自己养。按照大明官吏的俸禄,大老爷和二老爷想养活自己都难,其余的老爷岂不是更难?
对于他们来说,晋升是无望的,索性就自己找门路搞钱了。对于朝廷来说,他们这些胥吏啥也不是,可对于百姓来说,他们就是朝廷本廷。
这些老爷收入低,但有实权,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这些胥吏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们肯定舔着士绅,往死里压榨百姓啊。
“河南那边能成功,是因为先扫清了官场,又倾注了资源,这才成功。”朱祁镇自言自语,“全国推行,难度会几何倍数增加啊。朕也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派出信得过的钦差啊。”
他伸手搓了把脸。
这时,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个魅惑的声音:“臣妾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