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其中最为离谱的地方。
大明的赋税制度要求,收上赋税后,就要登记造册。
然后在书册的骑缝处,盖上官印。
然后一级级的向上运输赋税、账册。
运输过程,必然存在各种损耗。
水淹火烧、虫啃鼠咬。
甚至粮食本身,就会在运输过程中,因为缓慢脱水而减重。
如果是水运,还有可能翻船,整艘船都沉到河底。
等到达目的地后,实际运到的数字,绝对不会和当初收上来的数字,完全一致。
真出现两者完全一样的情况。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官吏们自己掏钱,将损耗的这部分补上。
不过用屁股想,都能够想到,这是不可能的。
让他们不从中大捞一笔,只是稍微贪点,都算是为官清廉的。
二是官吏们在账册上动了手脚,让账册能够和最终运到的粮食数目,完全一致。
简而言之,就是空印!
在空白文书上事先盖好官印,等运输到目的地后,再填写实际运到的粮食数量!
这就相当于,中央能够收到的赋税多少,就看这一条线上官员们的良心。
有些良心的,就在最终的账簿里填上,更靠近从农户们手上收来的数字。
没良心的,只要胆子都大,能缩减一半以上!甚至是全部!
朱标听完朱樉对这之中的解释,脸色越来越沉重。
原先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
“此事关系重大,非我二人能够决断,还是要尽快告知父皇!”
空印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大明的官吏贪婪。
也是大明的这套赋税运输核查制度,存在设计上的问题。
更深的原因,则是人的行为惯性。
这一套做法,在元朝的时候,就被各级官吏使用。
从各县的知县、县丞,到各省的参政大员。
都习以为常,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中,这么做仿佛是天经地义。
朱樉伸手拦住站起身来,想要去找老朱的大哥,问道:
“见了父皇,你可曾想过,要如何说?”
“这...”朱标顿了下:“自然是如实说起!”
“以父皇的脾气。”朱樉提醒道:“大哥你这么说,怕是要让父皇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老朱对待官吏,向来无比严苛。
如果被他知道,底下的人,这么欺君罔上。
旁人不说,至少负责运粮的几百个官员,是逃不了一死。
几百个官员看起来不多,但现在的大明如今也不过一万多余各种品级的官员。
这还是将武将也算上的结果。
如果只计算文臣,大概也就一万出头。
相当于全国官员的百分之七八。
而且,光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只杀人就能解决赋税运输中的问题。
朱樉就不会拦着朱标了。
而是直接一起告诉老朱,然后拎起刀,和老朱一起砍。
“此事源头,还是在于朝廷之前对此不甚重视。”
朱樉说道:“既没禁绝空印文书之事,又没有想办法解决粮食损耗的难题。”
“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
“咱们还是要劝住父皇,先下令禁绝空印文书之事,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朱标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点点头同意了朱樉的说法。
作为太子,他也不想父皇造太多的杀孽。
而且他也认为,此事在于朝廷法度不齐全。
如今的大明律令,实在是过于简陋了。
从上次朱樉的手下二虎,在苏州自卫反击杀官一事,就能看出。
这件事,更是在朱标的心中敲响警钟。
数年前制定的大明律令,已经不再适合这个日益广阔的庞大帝国。
如今的大明,已经不是当初仅仅占据江淮之地的吴地。
而是北临北海,南达交趾,东起大海,西到大漠的超大国家。
地理距离上的猛烈扩张,带来了一系列前所未有的问题。
空印案,就是其中之一。
在这之前,赋税的运输最长也就一个月的时间,损耗极小。
各地赋税运到京城后,即使数字对不上,发回原地重新盖章,也就个把月就能来回。
但是现在,从边境运输赋税的时间,甚至能够长达四五个月。
账册从京城到始发地来回,就要近一年的时间!
再也没法像之前那样,很快就更正过来。
换句话说,帝国的统治已经到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