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启这一问,却是让梁王刘武僵在原地,顿时有些进退两难了。
梁王刘武原本确实是想提上一嘴。
但之后,又有些心疼起皇帝哥哥来,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刻又被天子启点破,梁王刘武只一阵踌躇不定,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王老贼,已经开始联络齐系、淮南系,还有楚王、赵王了……”
见刘武不开腔,天子启也没多等,只自顾自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就在阿武入朝之前,齐王、楚王共朝长安。”
“——齐王是来待价而沽、敲朕竹杠的;”
“及楚王,更是来探朝堂的底,好给自己壮胆的。”
···
“左右不过明后年,吴王刘濞登高一呼,楚王便大抵会同反。”
“齐系、淮南系,也没一家是靠得住的。”
“甚至就连赵王,都已被刘濞蛊惑的蠢蠢欲动,有意替刘濞,联络一下塞外的匈奴人……”
说到这里,天子启片刻之前还带些笑意的面容之上,只尽为一抹沧桑所取代。
转过身,深深凝望向梁王刘武目光深处;
良久,又伸出手,唉声叹气着,在刘武肩上轻拍了拍。
“我汉家,要指望阿武了啊~”
“唯有阿武,才能助我汉家、助朕——助天下苍生黎庶,度过这场劫难。”
“也只有阿武,能稍分分朕肩头上的担子了……”
言罢,天子启已是眼含热泪,又趁着泪水滑落之前别过身去,装出一副负手远眺的架势,实则却是将留下的泪滴,‘藏’在了梁王刘武看不见的角度。
只是这‘拙劣’的故作坚强,并没有逃过梁王刘武的眼睛。
隐约意识到皇帝哥哥话中深意,梁王刘武思虑片刻,方略带狐疑道:“所以,皇兄今日才那般……?”
便见天子启再长呼一口气,不着痕迹的侧头抹去面上泪痕,旋即才强笑着重新望向刘武。
“朕,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弟,何等英雄!”
“——朕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弟梁王,是我汉家最粗壮的柱石。”
“而这样的国之柱石,配得上朕出城相迎,并亲御车辇。”
短短几句话,便引得梁王刘武又是一阵气血翻涌,灼热的鼻息打在唇上,醺色更多了三分。
想要说些什么表忠心,又实在想不到什么样的话语,能对得起皇帝哥哥这般礼遇,正要屈膝跪地,却见天子启又长叹一口气,再度把手肘撑在了护栏上。
“荣这小子,太嫩。”
“太嫩太嫩了~”
“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透,居然当着百官公卿的面,站出来阻止朕?”
“搞得朕有心为其铺路,都是无从下手……”
···
“太医们说,朕年幼失了少阳,又让酒色掏空了身子;”
“外强中干之下,也没几年寿数了……”
“待平了吴楚,再了却手尾,朕,便大抵要去见先帝……”
听天子启说起自己的大限,梁王刘武终不再犹豫,赶忙跪倒在地,含泪焦急道:“陛下正值壮年,定能长寿!”
天子启却是苦笑着一摇头,回过身,伸手将梁王刘武扶起。
手上忙活着,嘴上也不忘道:“才说过要叫皇兄,这就又唤回‘陛下’了。”
“来,起来说。”
将梁王刘武扶起,又将刘武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臂上,再重重拍了拍。
含泪凝望向刘武目光深处,许久,终又突兀的咧嘴一笑。
“朕,有意让阿武为储。”
“至少在荣那小子年壮之前,由阿武这个做叔叔的,看顾着我汉家的宗庙、社稷。”
“——朕年长些,便先去见父皇。”
“待阿武百年,还位于荣也好,与立子嗣也罢;”
“只一点:务必要选一个能让我汉家,不再被外蛮欺辱的储君才是……”
听到这里,梁王刘武已是泣不成声,几欲开口,终也是含泪哑然。
天子启却很是‘坚强’,又含笑拍了拍梁王刘武的手背,才就势拉着刘武的手,折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嘴上一边继续道:“这件事,朕和母后商量过了,母后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过去这些年,朕先是忙着对付梁怀王,之后又是太子监国;”
“如今做了皇帝,更是在宣室殿忙的抬不起头,根本顾不上母后和阿姊。”
“做了储君,阿武便也不必再于梁国和长安之间来回跑——就踏踏实实待在长安,替朕在母后膝下尽孝。”
“至于梁国那边,就从阿武的子嗣里,选一个成器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