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李广,如果愿意多读几本兵书,主动去做一个‘善战之将’,而不是冲锋陷阵的‘悍勇之卒’,其日后前途,当也是不可限量的。”
“只此人自恃才高,不屑于兵法方略,只凭一腔孤勇,就总想身先士卒,将敌军一举冲散。”
“——李广有没有淮阴侯、项羽那样的才能,还未可知;”
“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勇气,李广显然是有的。”
“只是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却非要无端放弃,转而将麾下将士置于险境,硬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宗庙、社稷而言,这样的将领,实在是灾难……”
听闻周亚夫这一番半带遗憾和唏嘘,又隐约带着些愠怒的评价,程不识也不由沉默了下来。
真要说起来,程不识和李广二人,其实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只是先帝十四年那场汉匈大战后,世人皆只知‘陇右飞虎’李广的名号,却鲜少有认知同样出生在边地、同样在那一战立下武勋,与李广一同受任为中郎的雁门程不识。
无论是朝堂内外,还是长安军中,人们都只会提起李广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根本不会提‘同年兵’程不识,也同样是不可小觑的将军胚子。
这让过去的程不识都不免心生疑虑:难道我真是错的吗?
难道李广当真是天资卓绝,而我程不识,却是个只知道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一点才华都没有的‘庸人’之才?
直到今天,尤其是在听到周亚夫那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后,程不识本有些不稳的道心,才终于彻底定了下来。
“是啊……”
“如果能水到渠成的战胜敌方,又何必非要天下人为之赞叹呢?”
“能让天下人觉得‘本来就该胜,不足为奇’,岂不更能说明将军的才能?”
“就算无法得到天下人的赞叹,能战胜敌人、能打胜仗的将军,不也已经是最好不过的将军了吗……”
有了感悟,程不识本就不苟言笑——甚至都有些面瘫嫌疑的神容,只愈发朝着石佛的方向趋近。
从思绪中回过神,见周亚夫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西南方向的睢阳城,转移到了昌邑以东,程不识不由又是一奇。
“太尉在看什么?”
轻声一问,却只惹得周亚夫嘿然一笑,意味深长的侧头望向程不识。
看的程不识面上疑惑之色更甚,周亚夫才直起身,将双手背负于身后,含笑长呼出一口气。
“先前,我问程都尉:刘濞主动将后背漏出来,想要引诱我昌邑大军出击,应该如何应对。”
“程都尉说,骁骑都尉李广,会选择将计就计;”
“而程都尉,则会选择固守昌邑。”
“——李广的选择,说好听点是兵行险着,说难听点,就是不自量力。”
“程都尉的选择,稳妥有余,而机变不足。”
“而我,即不会背袭叛军,也不会固守不动……”
如是道出一语,便见程不识赶忙摆出那一副‘你慢点说,我一个字一个字记在心里’的认真学习的模样,周亚夫不由又是一阵莞尔。
沉默片刻,终是抬起手,朝着东方一指。
“叛军的粮草,都是从楚都彭城,自东向西运往睢阳城下的叛军大营。”
“眼下,刘濞更是将大营,从睢阳以东,搬到了睢阳以北;”
“接下来,叛军的粮草,就要从睢阳和昌邑之间经过,才能送到刘濞的叛军大营。”
“——这就意味着只要我愿意,就可以随时派兵,侵扰刘濞的粮道。”
“这,显然也是刘濞除‘全军尽出昌邑,背袭吴楚主力’之外,给我留出的第二个选择:诱我派兵侵扰粮道,再逐步蚕食我军。”
“只是刘濞至今都没有想到:在昌邑龟缩一个多月,只知道挖壕沟、垒土墙的太尉周亚夫,居然有胆量打他粮道中转站:淮泗口的主意……”
!
只轻飘飘一语——甚至只是‘淮泗口’三个字,便惹得程不识满是惊骇的瞪大双眸!
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又急忙开口道:“淮泗口,可是叛军转运粮草的重镇!”
“刘濞怎会不在淮泗口,留下重兵驻防?”
却见周亚夫闻之,只带着得意的笑荣缓缓点下头。
“原本是有的。”
“——淮泗口,原本是有刘濞留下的五万吴军,而且是最精锐的五万吴兵驻防的。”
“但睢阳战事不利,久攻不下,楚、越兵马又出工不出力,刘濞带来的兵马更是主攻东墙,伤亡者甚——早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一开始,刘濞纵是兵力紧缺,也还是没动淮泗口那五万精兵。”
“可随着太尉周亚夫‘怯敌不出,龟缩昌邑’足有一个多月,眼看着睢阳岌岌可危,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