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在宣室殿,是在朝仪之上,不知此刻有多少人,会满怀激动的和同胞、友人拥抱在一起,激动地跳着绕起圈。
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身死,吴楚叛军主力溃散,意味着这场吴楚之乱,已经正式进入尾声!
而最终的结果,是长安朝堂仅花费三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这场有过半关东诸侯参与其中,战火更波及大半个关东的叛变。
如何能不激动?
又怎么会不喜悦???
更让这些居庙堂之高的人精们激动不能自已的,是汉家从此往后,将再也不用头疼宗亲诸侯尾大不掉、藩王割据势力威胁朝堂中央!
有这场吴楚之乱做底子,有吴王刘濞、楚王刘戊这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面前,从今往后,关东宗亲诸侯,将再也不会有违抗朝堂命令的可能!
如此一来,削夺诸侯王权力的一揽子计划,便也都可以就此提上章程……
“陛!”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率先跳出来的,是御史大夫:开封侯陶青。
这位曾经奉诏配合内史晁错,应对申屠嘉‘拒绝批准《削藩策》’的亚相,显然生出了些野心。
——如今朝中,九卿之首的内史悬而未决,故内史晁错已‘故’;
三公之中,丞相申屠嘉老迈,就算不就此隐退,也顶多就剩三两年的寿数。
太尉周亚夫领兵在外,绝大多数功侯,也都在太尉周亚夫、曲周侯郦寄身边。
朝中有点分量的重臣,也就剩下老丞相申屠嘉,以及过去默默无闻,甚至甘愿做晁错的提线木偶,如今却隐隐生出心思,有意染指丞相之位的亚相:御史大夫陶青了。
对于陶青的意图,天子启显然也是有所预料。
虽然并不很排斥陶青‘想要争取一下丞相之位’的意图,但眼下,天子启却还有更重要的事。
“还请丞相,代朕拟诏。”
略带些庄严的话语声,打断了陶青还没喊出口的‘陛下’二字,也算是隐晦敲打了一下过于心急,甚至有些不尊重申屠嘉的御史大夫陶青;
待申屠嘉出身拱手,便见天子启深吸一口气;
负手屹立于御榻与御案之间,昂首挺胸;
那隐约带着些病态的眉宇之间,更油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
“朕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兵法中,更是有赏、罚当分明,并且应该从速的说法。
·
昔太祖高皇帝,慷慨的表彰有功劳、德行的人,而分封了宗亲为诸侯。
赵幽王没有后嗣,被除了封国,但太宗皇帝出于怜悯,而封幽王的庶子刘遂为赵王。
齐悼惠王的儿子,是哀王刘襄;哀王的儿子,是文王刘贤。
文王没有后嗣,论制,本当被除封国;
但太宗皇帝怜悯齐悼惠王,便遍封悼惠诸子于齐地,王国家、建社稷。
——让他们侍奉先王的宗庙,成为汉家的藩属,这,都是太宗孝文皇帝的恩德!
这恩德,可以与天地媲美,与日夜争辉!!!”
听到这里,朝中百官又如何听不出来:天子启,这是要为这场吴楚之乱,做下历史性的定性?
于是,众人纷纷坐直了身,挺直腰杆,竖起耳朵,满带着庄严,参与到了这必将留名史册的历史性时刻当中。
殿中央,丞相申屠嘉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跪坐下身,手中提着笔,满是庄严肃穆的在面前案几之上——在那张米黄色绢布之上,一笔一画记录下天子启口中,所道出的每一个字。
便见御榻前,天子启深吸一口气,将稍有些激动起来的语气,连同胸膛内的怒火压下去些许;
只是接下来的话语中,却又莫名带上了些许阴戾。
“吴王刘濞,是太祖高皇帝的兄长:代顷王刘喜的儿子。
高皇帝年间,匈奴叩边,代顷王刘喜身为戍边藩王,却在匈奴人还没有正式发起攻击的时候,就背弃了自己的封国与子民,拖家带口,从北境一路跑到了洛阳!
太祖高皇帝御驾亲征,从长安出发,和本该在代地抵御匈奴人的代顷王,却是在函谷关内相遇的!
——如此不堪的人,本不配做我汉家的诸侯,甚至都不配做我汉家的宗亲!
但太祖高皇帝,终究是出于对兄长的怜悯,而将顷王的儿子刘濞,封为了我汉家的吴王。
这样的恩德,难道不足以让顷王一脉——不足以让吴王刘濞感激涕零,并忠于宗庙、社稷,不再做代顷王那样的人吗?!!”
听天子启如此不加遮掩,甚至是颇有些不顾天子体面,如此犀利的说起代顷王一脉的丑事,殿内众人只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又稍有些不安的扭动着身子。
——杀气太重了……
天子启这番话,实在是杀气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