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儿子生了十个八个,活过六岁的却只有两三个——这都还得是照顾的好,除病死外没发生其他意外;
至于活到六岁,度过脆弱期的那两三个,再坠马死一个、落水死一个之类···
到最后,儿子都死在自己前面儿了,自己又已经一大把年纪,再要也不现实。
这才有的太祖高皇帝立汉国祚,遍封功侯一百四十五人,至今才不过五十来年的功夫,便只剩下一百二十来家不说——就这一百二十家,都还有三五十家是后封的。
除去先帝,以及当今天子启封的这三五十家,太祖高皇帝于开国时始封,并承诺与国同休的元勋功侯家族,顶多也就只剩下一半还在传衍。
不可否认剩下一半中,有不少因罪失国的蠢货;
但更多的,却都是绝嗣除国···
“太子若是有事,老二便是庶长——便是凤凰殿的‘长’。”
“老二再有事,便是老三。”
见刘荣做出一副郑重状,天子启只淡淡又补了一句;
待刘荣听闻此言,下意识便要开口,天子启却适时抬起笔,在刘荣捧在半空的砚台上沾了沾。
将刘荣即将说出口的话堵回去,提笔在竹简上坐着批复,嘴上也好似闲聊般道:“还是那句话。”
“——不要看他会不会这么做、想不想这么做,而是要看他能不能这么做。”
“只要他有这么做的动机、这么做对他有好处,那便不得不防,更必须要防。”
“因为太子,和天子一样——身系宗庙、社稷安稳,乃至天下苍生黎庶。”
“再怎般谨慎,都不为过。”
明白老爷子想要表达的意思,刘荣只缓缓点下头,表示自己明白。
只是说起此事,便难忍冲动问出了一句:“既然如此,父皇昨日,又为何···?”
听出刘荣想要问的问题,天子启从容的面庞之上,也不免闪过些许僵硬。
但天子启很快便调整了过来,面色如常道:“人非圣贤。”
“情急之下,但凡是个肉体凡胎的人,便难免会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这更能说明:作为君主,必须时刻保持冷静,绝不能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做出错误的判断。”
“正所谓: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致战。”
“换做是‘君王不可因情急,而涉自身于险境’,道理也同样是说得通的···”
听闻此言,刘荣不由的眉角一挑,似乎是为天子启如此坦然的承认‘朕这是反面教材,你要反着学’而感到诧异。
——对于君主这个身份,或者说是‘职业’,刘荣的认知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后世某位曹姓丞相的影响。
帝王者,知错,改错,但绝不能认错——刘荣过去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尤其如今汉家,还没有董仲舒搞出来天人感应,将天子定义为‘天的儿子’,而是君权神授,同时又不受神权钳制的、绝对意义上的人皇!
在刘荣看来,作为受神授权的人皇,当是不该这么直白的承认自己‘做错了’的?
“理论上,君主,不可在臣下面前认错。”
“——因为君主认错,会让臣下轻视君主,认为君主也不过如此。”
“尤其是年幼稚嫩,羽翼不丰、根基不稳的君主,更尤其如此。”
···
“但朕是君,太子,也是君。”
“就算还有一层父子关系,也终归是君与君之间的对话。”
“作为君主,在另一位‘君’的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没有问题的。”
“——朕这么做了,非但不会让太子自此轻视于朕,反而还会让太子因此,在将来不会过度高看自己。”
“有了朕昨日做下的反面示范,太子日后遇到类似的事,当也能引以为戒···”
随着天子启字字句句道出口,刘荣面上隐含的些许幸灾乐祸,也随着天子启的话语声而逐渐消散。
待天子启话音落下,刘荣心中,只由衷生出对这位封建帝王的敬佩!
绷着脸思虑片刻,刘荣终还是将手中砚台放回御案之上,又一丝不苟的正了正衣冠,旋即便对面前的皇帝老爹由衷一拜。
而在御案前,天子启却是头也不抬的查阅着竹简,只嘴角之上,翘起了一个怎么都压不下的得意弧度。
——今天,天子启很高兴。
无论是方才朝议,刘荣初等朝堂的表现,还是此刻,在自己的说教之下,刘荣所作出的反应,都让天子启感到高兴。
一小半,是高兴自己的血脉,已经成长到了如今这般模样;
更多的,是高兴汉家的宗庙、社稷,拥有了这样一位令人安心的太子储君···
“老二老三,太子要当心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