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常朝。
又是一次平平无奇,且发生在秋收之前不久的常朝。
只是相较于三年前那一次,这一日的常朝,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御榻之上,天子启正襟危坐,满脸庄严肃穆。
殿室之内,朝臣百官、公侯贵戚分坐于东西两侧的筵席之上,无不侧仰起头,望向御阶上方的御榻方向。
准确的说,是御榻上的天子启,以及跪坐于御榻侧方的监国太子刘荣。
而在殿内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刘荣却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熟练地摊开一卷卷竹简,将一个又一个重大议题,依次摆上台面。
“今岁秋收在即,内史、少府肩上的担子不轻。”
“大体上,朝堂还是去年的路数——主要将粟的价格稳在四十钱每石,允许上下浮动三钱每石,再多,便要下场平抑、调控。”
“至于宿麦,朝堂原则上不干涉价格起伏,实际操作上,尽可能也要将未加工的宿麦粮粒,控制在和粟基本一致的价格。”
“加工完成的麦粉,却是当真不用多加干涉了——只要不超过百钱每石,便由着他去。”
御榻一侧的监国太子专属座位,刘荣轻描淡写的为今年,关中秋收后的粮食价格画出了红线。
与过往几年一脉相承:依旧是重点管控粟的价格,并轻微调控宿麦原粮的价格。
对此,朝中百官自然是无甚异议,只是就具体细节向刘荣请示一番,便依次退回了朝班。
却没有躬身领命,就势结束这个议题;
刘荣也没急着进入下一个议题,而是将面前的竹简卷起,并从座位上站起身,带着竹简来到了天子启的御榻前。
将竹简再恭恭敬敬摊开,摆在天子启面前正前方,旋即将双手环抱于腹前,做出一副‘请父皇过目’的架势。
直到天子启煞有其事的将上身前倾,在竹简上细细扫视一遍,又生怕有人看不见般沉沉点下头,殿内朝臣百官才齐齐起身,对天子启躬身领命。
“圣明无过陛下~”
“臣等,唯顿首顿首,百拜领命而已……”
这,便是恩、威尽出于上;
或者说,是只有君——只有天子,才可以合理合法的‘作威作福’。
除了天子之外,哪怕是太子,甚至是监国太子,也绝不可在这样的事情上代俎越庖。
用后世通俗易懂的话来讲,便是刘荣作为监国太子,只有参政权、议政权,却绝对不能拥有重大决策权。
从个人立场上,太子刘荣可以就某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从身份职务上讲,监国太子可以从上位者的角度,在议论中否决朝臣百官、公侯贵戚的论点。
但最终结果如何,必须由天子启拍板。
在朝议之上,绝不会,也绝不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况;
——刘荣说:这件事,孤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办吧,不用请示父皇了。
哪怕这件事,真的是刘荣在拿主意、真的是刘荣‘一言而决’,在朝议之上,刘荣也必须摆出这么个姿态,来让天子启充当最后决断者。
这既是为了借天子启的威严,来扫清政策推行过程中的阻碍,也是为了确保父子二人之间,不会因为权力归属问题而出现隔阂。
“父皇允准,秋收之事,便这般定下。”
“下一件,则涉及到朝堂公、卿有司的任命调动。”
“还请内史上前,将如今朝中,出缺的公、卿,及有司属衙职务,同孤、父皇,以及朝中诸公说上一说。”
丢下这么一句话,刘荣也趁着这难得的气口,抓紧灌下了一口茶汤。
而在刘荣淡定自若的目光注视下,内史田叔站出身,按照刘荣的意思,将如今朝中出缺的重大职务,依序摆在了殿内众人的面前。
“三公之中,右丞相条侯周亚夫,于上旬请乞骸骨;”
“左丞相开封侯陶青,为相三年,其才能平平,并不能将相府梳理的井井有条,故而惶惶不可终日。”
“——开春之时,开封侯陶青哀求觐见,并恳请陛下准许开封侯告老还乡。”
“陛下暂不准,却也曾言:左、右丞相都不干了,怎也要找到适合的继任者,再放这二人荣归故里。”
“故而,条侯乞骸骨的奏疏,陛下也至今都是留中不发……”
说着,田叔不由得将眉眼一抬,试探着望向御榻上方的天子启。
见天子启面无异色,才将目光移向刘荣;
待刘荣面无表情的缓缓点下头,方继续道:“条侯、开封侯,皆乞骸骨以告老还乡,陛下已允准二人荣归故里。”
“故左、右丞相皆出缺;”
“内史臣田叔,以暂代百官之首,当请陛下、家上示下;”
“——条侯、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