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朝议,原本还有许多议题可以讨论——或者说是需要讨论。
比如:对于如今朝堂之上的公卿重臣,新君刘荣是个什么态度?
对于先帝朝,乃至自太宗皇帝朝开始,便一直沿用至今的国朝大政,天子荣,又有什么修改意见否?
除了这些笼统的话题,还有许多具体的人物、事件,需要刘荣在这场朝议之上作出表态。
——最起码,也应该透个口风。
比如:太子太傅窦婴,接下来担任什么职务?
是从太子太傅,直接升任为皇帝太傅?
还是正式入朝,担任朝中公卿?
还有太子家令窦彭祖、太子洗马汲黯,乃至刘荣的母族外戚:博望苑令栗仓等,又都是怎么个安排?
但最终,刘荣却选择在定下孝景皇帝的盖棺定论之后,便草草结束了这场朝议。
谁的锅?
当然不是刘荣的。
若非窦太皇太后非要岔开话题,刘荣自然也没必要如此急着结束朝仪,以免再生变数。
但有些时候,什么都没说,往往也就说明:什么都说了。
——没有新的安排,那就等于维持旧的安排。
朝堂大政,保持不变。
朝中职务,维持原状。
至于窦婴、窦彭祖等一干太子班底,也暂时不做新的安排。
当然,最重要的是:朝堂内外,依旧由‘太子监国’的新君刘荣暂掌。
至于这个‘暂’字,究竟要多久——至少也得等孝景皇帝孝丧期满,国丧结束……
·
·
·
·
·
“今日朝议,陛下同太皇太后……”
朝议结束之后后的第一时间,太子詹事南皮侯窦彭祖的身影,便不出任何人意料的出现在尚冠里魏其侯府。
同堂兄窦婴分而落座,几乎是屁股坐到筵席上的瞬间,窦彭祖便满面阴郁的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一如过往数十年,汉家的历代先皇与东宫太后:当今天子荣,同东宫窦太皇太后,也开始新一轮交锋。
对于朝堂内外而言,这场发生在东西两宫之间的交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志气、有脑子的,自然会想清楚自己该站谁;
没脑子,或是想投机的,即便投身于东宫窦太后,也终归不敢对当朝天子怎么样。
而绝大多数人,则都会专注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权当不知道东西两宫、不知道那对祖孙二人之间的争权夺利。
除非有一天,这祖孙二人之间的争斗,发展到了不得不摆上台面的地步。
但显而易见的是:无论是长乐宫的窦太皇太后,还是未央宫的新君刘荣,都很默契的选择将这场斗争,尽可能藏在暗处。
这样一来,最难受的,或者说是唯一会感觉到难受的,便只剩下窦婴、窦彭祖二人了……
“陛下虽稍有稚嫩,论手腕、城府,暂还比不得孝景皇帝,但有朝一日,必定会达到太宗皇帝,乃至更高的地步。”
“——陛下少年老成,就算是和太皇太后闹得水火不容,也绝不会把这些事摆上台面。”
“只是如此一来,你我二人的日子,可就有些难过了……”
说着,窦婴也不由得长呼出一口浊气,为自己的将来莫名感到一阵担忧。
窦氏外戚一族,天然属于窦太皇太后的嫡系政治阵营;
而窦婴、窦彭祖这种有爵位在身,又在朝中为官的新生代代表性人物,无疑又是窦太后政治阵营的绝对核心!
可偏偏窦婴、窦彭祖二人,同时又是刘荣潜邸心腹阵营的核心。
在过去,这两层身份,无疑是让二人具备了类似‘黑白通吃’‘哪条道上都混得开’的超然地位;
但现在,这两层身份的源头站在了对立面,二人当即就有些举足唯艰了。
“若是两位老大人在,尚且还能劝一劝太皇太后?”
窦彭祖认为,眼下最主要的问题,是窦氏内部,没人能让窦太后听进去话。
“陛下,也实在是太过于……”
而在窦婴看来,显然是新君刘荣才过于强势,才让两宫之间的茅盾激化到了如此程度。
只是话才刚说一半,窦婴便似是便秘般,满脸憋闷的住了口。
——从‘窦氏外戚’的立场来看,窦婴当然认为天子荣不该这般强势,不该这般刺激窦太后、激化东西两宫之间的茅盾。
但从天子荣‘潜邸心腹’的立场上来看,又分明是窦太后不该如此咄咄逼人,而是应该遵照大行孝景皇帝的遗愿,将大权老老实实交到天子荣手上。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立场,所得出的两个截然相反的结论,显然是让窦婴感到无比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