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又一笔血债。”
“到了那时,我大匈奴,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军臣的率领下,我大匈奴,会沦落到怎样的地步呢……”
策马缓慢行走在草原之上,伊稚斜只一阵说不出的憋闷。
作为先右贤王最杰出,同时也是唯一幸存的儿子,伊稚斜对于已知世界另一个大块头的了解,可谓是极为深刻。
但也恰恰是因此,伊稚斜才会对匈奴、对游牧民族的未来感到担忧。
——死去的故右贤王,曾亲口对伊稚斜说过:在短短几十年前,高墙以南的汉人,还是无比羸弱的奴隶。
他们的军队面黄肌瘦,他们的士卒手脚无力,他们没有战马、没有拉开弓弦的力气,只能靠以命换命,才能对匈奴勇士造成杀伤。
伊稚斜年幼时,也曾亲眼见到过一个汉人村寨——足足上千人口、上百青壮的汉人村庄,被区区十几个草原勇士屠戮殆尽!
但伊稚斜看到了汉人,一步步从过去的羸弱不堪,逐步强大到了如今,士卒高大强壮、孔武有力,甚至徒步就能和策马的草原勇士势均力敌的程度。
伊稚斜很清楚:大匈奴需要改变。
大匈奴需要连年不断地入侵,来迟缓汉人强大起来的速度,并全面向汉人学习一切有用的东西,来让匈奴强大到汉人永远都追赶不上的程度。
这不单是伊稚斜的想法,甚至都不是伊稚斜最先提出,而是伊稚斜死去的父亲:先右贤王的观点。
只可惜,军臣为了自身权势、为了一己私念,不惜在单于庭发动武装镇压,一举血洗了右贤王一脉的势力。
虽然没有赶尽杀绝,又为安抚人心留了伊稚斜这颗独苗,但单于庭的风向,却也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上单于之时,左贤王军臣一脉主张西进,右贤王一脉则主张南下;
老上单于却并未曾顾此失彼,而是将西进、南下的战略任务,分别交给了左右两系一同进行。
双头鹰政策,也正是在那样的背景下逐步成型。
老上单于曾说:汉人强大的速度,是草原之民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所以一定要通过频繁侵扰,乃至大举入侵,来拖延汉人强大起来的速度!
但强大匈奴自身,却绝不能通过效仿汉人,而是应该西进。
要去遥远的西方,吸取沿途万邦的能力,来走出一条和汉人截然不同的强盛之路。
现如今,老上单于不在,军臣单于取而代之;
曾经,为寻求强大自身之法,而定下的西进之策,却成了军臣笼络诸部头人、牟取利益的猎场。
为了压制汉人而制定的南下侵扰之策,更是成了军臣口中,费力不讨好的下下之策;
便是此番,若非汉人换了个小皇帝,匈奴需要通过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在汉匈‘兄弟之国’中‘兄’的地位,军臣怕是依旧不肯发动这场战争。
即便眼下发动了,也依旧是像个寻常头人、小王一样——为了保存自己的力量,而让右贤王一系的政敌去攻打汉人。
这样的眼界、割据,真的很让伊稚斜怀疑:这,真的是英明睿智的老上单于,为大匈奴留下的继承人吗?
在这样的单于带领下,游牧之民,又会何去何从……
“屠奢。”
“军臣此番,显然是要屠奢去和汉人打个两败俱伤,然后跳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屠奢作战不利,军臣必定会以此发难,以‘不可力敌’乃至‘怯敌’为名,进一步压制屠奢;”
“可若是屠奢拼死血战,等军臣跳出来抢走我们的战果,那屠奢此战,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啊……”
屠奢,在匈奴语中,是贤者、智者的意思。
具体到眼下的语境,显然是兰德勒图对伊稚斜的尊称。
而兰德勒图这一番颇有些汉人特色的话,却并没有引起伊稚斜的讶异或疑惑。
——最了解你的,必定是你最强大的敌人。
作为匈奴常年攻打、入侵汉室的主力,右贤王,或者说是幕南诸部,都早已经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汉人文化的熏陶和侵染。
就说兰德勒图,作为匈奴四大氏族:兰氏的当代家主,同时又是现任右大当户、八柱之一;
生的黑发褐瞳,身形矮小粗壮,小眼塌鼻,颧骨微微隆起——再标准不过的匈奴人长相!
只是一开口,那字正腔圆的关中话,却是比绝大多数汉人都还要标准。
引经据典、成语典故,更是信手拈来。
若是个汉家儒生——尤其是鲁地的大儒见了,必定会激情难抑的说:此人久沐王化,可为诸夏!
但伊稚斜却很清楚:对汉人的了解,只是兰德勒图更有效、更精准的打击汉人的工具。
这样的工具,伊稚斜,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