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农户、佃农,乃至于家奴,也都能得到他们的善待。”
“究其原因,则是他们希望自家儿郎当中,能出一个英武不凡的北地骑士;”
“而这些乡邻农户、租户佃农,以及自家奴仆,便可以成为那位北地骑士的亲兵,在战场上彼此照看、掩护,以同进攻退,建功立业。”
说到这里,周仁也适时的止住话头,给刘荣留出了适当的留白。
也果然不出周仁所料——周仁这边话音落下,棋盘对侧,刘荣便已是面呈思虑之色的点下头。
“如此说来,只要北地不被打烂,便可以源源不断的产出北地骑士。”
“——而且是骑术精湛,又自幼生长于边郡,对匈奴北蛮恨之入骨,更颇知兵事的精锐骑兵。”
“而这样的骑兵,即便是在草原出生、长大的弓高侯,都是赞不绝口的。”
闻言,周仁终是含笑点下头,好似图穷匕见般,将话头突兀的一转:“故而,陛下那封诏书,或许不该发给郦车骑。”
此言一出,刘荣面色当即一滞,旋即便似笑非笑的低下头;
看着眼前,这局看似势均力敌,实则是刘荣随时都有可能满盘皆输,最终却因为周仁的高情商,而让刘荣险胜的棋局,刘荣不由又是一阵摇头失笑。
良久,刘荣才含笑叹气着起了身,负手走到御榻前,摆手示意周仁也过来落座。
待周仁坐下身,刘荣又是一声轻叹,方耐人寻味道:“郎中令觉得,朕的想法不对吗?”
“——太宗皇帝十四年,匈奴老上稽粥单于入北地,以至北地、陇右二郡破碎,匈奴胡骑更长驱直入,兵峰直指帝都长安!”
“此番,匈奴人再举大军叩边,朕首先应该关心的,难道不应该是关中的安危吗?”
“让郦寄只派出一万兵马,支援朝那塞的程不识,大军主力则驻守箫关,确保关中安稳——这,难道不是真正妥当的策略吗?”
“朕身天子,代天牧天下万民,难道应该为了北地郡、为了北地骑士,就把关中、把帝都长安的安危也丢在脑后?”
···
“更何况守住箫关,便是守住了关中。”
“——北地有骑士,我关中,也同样有源源不断的良家子,为我汉家之脊梁啊?”
“为了北地骑士,便不顾关中良家子——朕怎可如此厚此薄彼呢?”
“更何况比起我关中的良家子,他北地骑士立下的武勋,恐怕连十一都远有不如?”
刘荣这话倒是没说错。
关中良家子,可以说是汉家自政权建立,到稳固统治的整个过程中,都始终不可或缺的第一要素。
——沛公刘季先入咸阳,麾下虽是万千丰沛元从、关东义军,但在得封为汉王之后,刘邦南下的军队中,却有一半以上的关中男丁追随。
之后还定三秦,丰沛元从们早就是为官的为官,为将的为将,真正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却基本全是三秦关中儿郎。
得了关中,到了联合各路诸侯东出函谷,找项羽讨个说法的时候,刘邦麾下数万汉军,兵卒却尽是秦人。
彭城大败,刘邦败退荥阳,数万关中儿郎埋骨他乡,留守关中的萧相国赶忙征兵给刘邦送去,以稳住荥阳防线。
送去的,依旧是关中的兵、关中人的子弟兵。
待项羽乌江自刎,汉室鼎立,跟随刘邦南征北战,平讨各路异姓诸侯的,是关中儿郎;
汉匈平城战役,刘邦身陷白登之围,陪在刘邦身边战死数百,冻死数千,伤残数万的,是关中丈夫。
等到了吕太后驾崩,诸吕意欲作乱长安时,袒露着右臂冲入皇宫,将诸吕贼子悉数血洗的,依旧是北军的关中良家子。
——毫不夸张的说,关中子弟兵对汉室的意义,甚至比丰沛元从、比太祖刘邦那些个‘山东老兄弟’,都还要更重要一些。
更何况关中,是汉家早在太祖刘邦,都还只是天下十八路诸侯之一:汉王的时候,就当基本盘在维护、运营的老窝。
关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与之相比,所谓的北地骑士,甚至是所谓的‘比山东复’,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没错;
将主要兵力留在箫关,确保关中安稳,在此前提下再适当对朝那塞——对程不识提供支援,这是刘荣对郦寄下达的命令。
而且是死命令!
从战略侧重,以及关中、北地的优先顺序来看,刘荣的安排显然没什么问题。
但周仁三朝为官,纵然没有太深厚的军方背景,却也终归没到‘不知兵’的程度。
故而,对于刘荣这看似合理得安排,周仁不便直言劝谏,却也终还是不吐不快。
“可是陛下,不是曾亲口说:最好的防守,便是让敌人自顾不暇的进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