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震怒,遂以朕掌关中粮价平抑事,以免关中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
“当年,朕主平关中粮价,河间、临将,又江都、常山诸王,那也都是曾帮衬于朕左右的。”
刘荣此言一出,刘德、刘余两个聪明人本能的一对视,而后默契的选择继续沉默。
当年这件事,至今都还流传于关东宗亲诸侯之间。
至于原因,则是因为当年,刚获封为太子储君的当今刘荣,和姑母馆陶主第一次正面对上。
最终结果,是刘荣完胜。
但在关东宗亲诸侯——在老刘家的亲戚们看来,刘荣这样对自己的姑母,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刘德、刘余二人虽然不这么认为,但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最关键的是:馆陶公主刘嫖对刘荣——或者说是对皇后之位、椒房之主的图谋,至今都还没有完全结束。
兄弟众人常年在外,没道理平白无故得罪刘嫖。
毕竟馆陶主刘嫖,除了一向为人称道,如今却已经不怎么好使的职业道德之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特性。
“王在江都这些年,长进不少。”
短暂的沉默之后,刘荣略带严肃的一语,算是认可了刘非这几年的成长。
对于汉家的宗亲诸侯,刘荣的要求不高。
准确的说,汉家的历代天子,对这些亲戚们的要求都不高。
——闲着没事儿能少惹点祸,就算惹祸也尽量别霍霍百姓;
尽可能用外出打猎、宴请,在宫里玩儿女人、打孩子充实枯燥乏味的贵族生活,更是再好不过。
至于国政——长安朝堂自然会派去一整套的行政班子,从负责教导、约束诸侯王的太傅,主掌国政的诸侯国相,以及相应的中尉、内史等等。
从刘非这看似不起眼的‘国家兴亡,百姓皆苦’的表态,刘荣能看到的,却是一个对底层民众生存现状有一定了解,并报以适当怜悯的诸侯王。
这很好。
至少在将来,刘非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打错了,想要做点子王的时候,这份怜悯能为江都国的百姓,争取到些许聊胜于无的生存空间。
华夏民族,尤其是华夏底层群众,从来都是最能吃苦、最能忍耐的人。
如果说华夏底层群众是羊,那他们要的,往往只是一口能吃饱肚子的草。
只要草管够,那羊毛就随便你薅。
这便是刘荣对刘非感到惊喜、欣赏的点。
——刘非,已经具备了‘尽量让羊都吃上足够的草’的认知。
而这一认知,足够让刘非的下限,达到刘荣对宗亲诸侯——尤其是对手足兄弟的忍受界限之上。
“既然有了如此长进,那~”
“还想打仗吗?”
“还想要挂印领兵,挥斥方遒,肆意驰骋于战场之上吗?”
刘荣此问一出,刘非只当是刘荣仍在考校自己,便本能的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敢了。”
“臣弟,再也不敢将战争,当做供臣弟一展宏图大志的玩物了。”
···
“在就藩之后,臣弟同王相、内史,以及中尉计较过。”
“——如果臣弟想要发兵南下,攻略岭南,那没有个三五万军队,是根本无法威胁到赵佗老儿的。”
“但臣弟的江都国,取自曾经的吴国江陵郡。”
“——一无可采之铜山,二无临海之盐池。”
“若是兴兵,每月至少十万石的军粮,又数以倍计的抚恤、耗费,都需要国中子民承担。”
“如果打一场耗时三个月,发兵五万的战争,那我江都国的花费,便当在六千万钱上下。”
“而今,我江都国,百姓民不过一十九万户,不足百万口。”
“让每户农人出钱三百,供臣弟同那南越赵佗,打上一场无伤大雅,更无法伤及其分毫的、无意义的战争……”
“臣弟,甚不取也……”
言罢,刘非苦笑着摇摇头,又暗含落寞的低下头去。
刘非真的不想打仗、真的不想做将军了?
当然不是。
儿时的梦想,尤其还是毕生志向,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破碎?
但就藩三年,认识到江都国的实际状况之后,即便再怎么不愿、不甘,刘非最终,也还是不得不接受现实。
虽然早在吴楚之乱平定之后不久,刘非便已经知道:曾经帮助吴王刘濞强大起来,甚至强大到有底气和长安朝堂中央叫板的两条腿:钱、盐,不大可能再被某位宗亲诸侯所掌控;
但在就藩江都,真真切切认识到江都国的状况之后,刘非也还是难免发起了牢骚。
——先孝景皇帝对吴国的肢解,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