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刻意的顿了顿,抬眸查看起了六弟刘发的反应。
不出刘荣所料:对于自己这一番表态,刘发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情绪波动,就好似这一切,都在刘发的预料之中。
稍一思虑,刘荣便也就释然了。
——刘发,不单是个老实人、厚道人,也无疑是个聪明人。
既然是聪明人,刘发就不能不知道:如今汉家,再没有比出身卑微的刘发,更适合做长沙王的宗亲了。
非做长沙王不可,应该是刘发早就想明白的事。
再者,刘发方才献舞,并不曾说‘国弱地瘠’,而是‘国小地狭’;
简而言之,刘发并没嫌弃长沙国差,而仅仅只是嫌长沙国小。
这就很好办了。
刘发拿捏得准分寸,不去妄想移封别处,而是非常切实的请求增加封土;
刘荣自也乐得顺水推舟,弥补这个苦命的弟弟的同时,成就这一历史名场面。
“既然长沙国小地狭,令王起舞而不得肆意,朕身为诸王嫡长兄,自不能坐视不理。”
含笑道出一语,刘荣也不忘微微侧过头,拉起身旁窦老太后的手,轻轻捏了捏,便算是请示了老太后的意见;
待老太后温笑着点下头,又自顾自唏嘘着叹口气,刘荣这才正过身;
从御榻上站起,走上前,将仍跪地俯首的六弟刘发从地上扶起。
而后,一边含笑着用手背碰了碰刘发的前胸,嘴上一边拍板到:“武陵、零陵、桂阳三郡,本当为长沙之土。”
“只先帝遍封诸王之时,吴楚之乱才刚得以平定,朝堂内外,削藩之声甚嚣尘上;”
“先帝纵有此心,也实在不便为长沙加封此三郡之土。”
“——而今,却是无妨。”
“往日不可,并不代表今日亦不可。”
“先帝早有此心,却未能成行;今长沙有求,又皇祖母首允;”
“朕,便做这个主——将武陵、零陵、桂阳三郡,加封为长沙之土。”
嘴上说着,刘荣手上也自然的拉起刘发的手,更和蔼的在刘发手背上轻拍了拍。
“武陵、零陵、桂阳三郡,说大不大、说富不富——只是再怎么说,到底也是三郡之土。”
“得此三郡,长沙之土几近倍矣。”
“——得如此阔土,朝堂内外,于王必当恶语相向。”
“王,自勉……”
···
“自先帝行削藩之策,而后又平吴楚七国之乱,削藩,便已是我汉家百年不易之大政。”
“有此大政在先,朕但不削王土,反以三郡之地加与长沙——便是朕,只怕也难逃公卿讽谏,坊间中伤。”
“朕良苦用心,王,自悟之……”
接连两句‘王自勉之’‘王自悟之’,刘荣说的轻松,刘发却是听的汗颜。
颇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调整许久,才终于艰难抬头,对刘荣长身一拜。
“无论是作为手足兄弟,还是陛下的肱股之臣,都本不该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为难陛下逆大势而为——在先帝为我汉家定下‘削藩’之大政后,反加封臣弟之土。”
“只长沙地处偏远,土地贫瘠,又百越隔五岭而与长沙相望;”
“不行此下策,只凭臣弟现有之土,实难供养国中兵马,以南戒百越……”
刘发由衷道歉的话语,也惹得刘荣面带赞许的点下头。
却是没再同刘发多说,而是给刘发递去一个‘安下心吧,朕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尔’的眼神,便折身坐回了上首御榻。
刘发说的没错。
或者应该说: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荣才会如此轻易的松口,大笔一挥,便将三郡之土并入长沙。
——作为政治人物,刘荣即便还有些青涩,但也不至于不懂得最基本的政治规则。
即:非必要,不变动。
如果不是某个原因,使得为长沙加封领土成为必要,甚至是势在必行、迫在眉睫的要紧事,单就是一个‘成全历史名场面’的考虑,根本不足以支撑刘荣,为这个苦命的弟弟加封。
事实上,长沙国在南方面临的问题,同燕、赵等戍边王在北方遇到的问题,是基本一致的。
——同样都是位于国境线内,与境外的战略敌人隔国境线接壤;
同样都是肩负着边防重担,而边防军费,却又都由此戍边王独自承担。
没错;
长沙,和北方的燕、代、赵一样,也同样是戍边王。
只是长沙戍的是南方,戒的是百越——主要是南越赵佗;
虽然战略处境没有北方燕、代、赵那么恶劣,边防压力也没有北方那么大,但相应的:长沙国无论是土地、幅员——无论是耕地面积还是人口,也都比不上北方的戍边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