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和卖身求活、命不由已的奴籍了。
别说什么想法,刚才自己若敢当面抬头去看那少女,那都是天大的冒犯。
即使本人不介意,这里其他人也可能会将他抓住,当众打死都不出奇。
旁人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只会叫好,说打得好、死得好。
贱民也敢亵渎豪强贵女,打死活该。
顾安自嘲一笑。
上辈子的记忆,除了让他多了幻想的毛病外,竟无丝毫用处。
甩掉这些无用的念头,便要如往常一样从侧门进去。
却被一个门子挡住了。
不由一怔。
觉醒记忆后,顾安虽没来过,但这些年“顾老六”却是经常会来。
这门子也是识得自己的,从来没有为难过。
今日这是怎么了?
顾安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刘哥,您这是……”
刘哥瞥了他一眼,无奈叹了口气道:“顾老六,你也别怪我,方才二小姐身边侍候的翠翠姑娘来过了,”
“说是以后不能再放闲杂人进府,还特意提了你,她是二小姐身边的体已人,她的话,约摸就是二小姐的意思了,你说,哥哥还敢让你进去吗?”
顾安面露苦涩。
那位天上骄阳也似的二小姐,怎么会注意到自己这样一粒土里的尘埃?
竟还特意来为难?
他今日本是想来见见自己的妹妹的。
生在贱户,顾安的日子自然不必言说。
就突出一个“贱”字。
命贱。
这辈子,他出生在大庸边地,西州朔邑城外。
大雪山下,白屋庄村。
一个顾姓贱户人家,排行老六。
不过,如今只剩下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前者在王家为妾,后者在王家为婢。
其余的,祖、父、兄,都先后应征兵役,被拉上了战场,这么多年毫无音讯,大概率是全死在了战场上。
母亲是在接连噩运之后,心伤体劳,遭受不住,也去了。
还有个老祖母,本是命硬挺了下来,和三姐一起,硬生生将顾老六和老七拉扯起来。
但好景不常,官府又一次征发兵役。
家中只剩下顾安一个男丁,一根独苗苗,怎么可能肯让他去送死?
老祖母让老三拉着他和老七连夜逃入大雪山,躲了大半个月。
最后自然是年过六旬的老祖母顶替了这次兵役。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
没有男丁,征役的人头也一个不能少。
管你是娃娃还是老妪,上了名册,只要能走路,全都要拉上战场,一个不许少。
那些捉役吏可不管这么多,只要人头够了,根本不在乎那么多。
老妪不能打仗,总能烧烧火、做做饭。
军中也是要有民夫的。
至于人会不会累死在路上,那就看造化了。
这种事在大庸并非罕见。
在这之后,老三一个妙龄少女,竟硬生生将顾安和老七拉拔大。
后来实在无以为继,就卖身到了朔邑一户豪强家中,给人做了妾。
也就是刚才那位二小姐所在的王家。
再后来,连老七也将自已卖身进了这里,给人做了丫鬟。
才总算将了顾老六这根顾家独苗养活了下来。
再到不久前,顾安上辈子的记忆觉醒了。
可惜,没觉醒前的顾老六,实在是太不堪,连一门活命的手艺都没有,全靠啃老、啃姐、啃妹长到这么大。
倒不是顾老六人混,实在是在顾安觉醒记忆之前,顾老六太痴、太愚。
用上辈子的话说,就是天生智障。
直到顾安觉醒,才求村里一个老猎人教授了打猎的手艺。
只不过毕竟时日太短,顾安打猎的手艺还学得马马虎虎,平日也很少能打到猎物。
今日倒是运气不错,难得打到了一只山雉。
就想着送来给老三和老七补补。
实在是这两个女人,一个卖身为妾,一个卖身为婢,就为了养活自已。
哪怕以前的“顾老六”和如今的顾安,实不能混为一谈。
也令他每每想起都心中无奈,又气又心疼。
尤其是老三。
为人妾,可比奴婢还不如。
大庸律法,打杀奴婢是要赔钱的。
但打杀妾室,半文钱也不必赔。
只因妾是主人家“私有物”,是只花瓶。
奴虽然也是私有,但人家是劳动力。
随意打杀劳动力,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但打碎自家“花瓶”,与人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