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罗织出来一项名目,称为滞交税,把过往三年天下河运的税收再抽出一笔账,以此应付了。”
沈轻舟从细看了两遍:“算他们机灵,西北征战多年,国库早就不宽裕,如今有天上掉下来的银子填进去,皇上岂有不纳之礼?”
“正是。据说东南沿海倭军又有侵扰,总归是要花钱的。这笔钱怎么来的,皇上心中必然有数,可严家钱给的恰是时候,自然也不便再兴师动众。”
沈轻舟抬了抬宽大的袍袖:“严家历年在河运上贪墨无数,当初皇上坚持要用沈家而严家不许,最终沈家还是挂帅平定了西北,建功无数,严家当然慌。
“倘若沈家要报复,遍布天下的河运就是摆在眼前最显眼的一笔账。所以他们在大军凯旋后第一时间上奏整顿河道,想以最快速度给自己擦屁股。
“原本周胜不自恃有柳家严家撑腰,做出毁堤淹田之事,严家也不过是掏点钱罢了。可周胜这一人赃并获,已经不是钱的事,他的背后还有工部侍郎柳家。朝堂上各家心思玩得再花,有一条绝不能碰,那就是明目张胆祸害百姓的事不能干。
“干了,那就得想办法抹平,不留首尾。
“干了又落人口实,那不斩也得斩。不然祸害苍生的罪名就得皇上来担。皇上怎么可能担这个罪名?”
“公子所言甚是。”宋恩拱手,“所幸公子去的及时,郭大人又配合默契,不然周胜毁堤淹田一举两得,着实又帮了严家一个大忙。”
沈轻舟道:“周胜眼下还在潭州,郭翊恐怕已经前往洞庭了,你修书给他,周胜这边是时候押解入京了。就算眼下此案搁置,也不能让人灭了口。由我们自己看守,才更妥当。”
宋恩微顿:“公子是不会再离京了么?”
沈轻舟想了想陆珈的打算,估摸着不是一时半会能成功的事,便道:“不会。”
陆珈邀她入京,虽是半推半就帮她的忙,何尝不是遂了自己的心意呢?
京城事务多,全丢给宋恩总归是不成,他也实在该回来了。
“如此甚好。”宋恩点头。又往身后看了眼,说道:“今日陆阶在此宴请司礼监高洪,怕也是为河运之事。可需要去探听一二?”
沈轻舟把文书递还给他:“你忘了锦衣司是干什么的?他们公然在此相见,保不准高洪是带着皇上的旨意而来。”
宋恩深以为然。
沈轻舟此时又看向门口:“不过你倒是可以叫门前的伙计,送罐茶叶至对座。就说难得赶巧,偶遇尚书大人,算我的一点心意。”
宋恩心里的讶然藏也藏不住:“公子可是从未行过此事。”
入沈家门下十二年,他们家公子何时不像那云端仙客,不食人间烟火?私下里他更是将严党恨之入骨,陆阶身为严家手下第一大拥趸,他竟然主动亲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沈轻舟未曾多说,只扬首指着贴在门上的那道影子:“去吧,就让她去。”
……
陆珈心思沉浮地站了一阵,才发现这片刻的工夫,楼上竟已经站满了侍候的人。
此时要接近陆阶,竟然是万难之事。
当然她也可以自报家门前往,可这就有违她的初衷了。
身后门吱呀一开,陆珈连忙回神站直。
宋恩将茶叶交到她手上:“公子有令,要将这罐茶叶送去对面,当面给陆尚书。你去一趟。”
陆珈受宠若惊:“让我去?”
宋恩却也被她这反应得弄得笑了:“怎么,不想去?”
“想啊!当然想!”
陆珈只是万万没想到屋里这位清冷高贵的沈公子竟然会放着亲近的人不用,而让她去跑这趟,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她正愁没机会凑上去,这要是不接不就是个傻子么?
“知道怎么说话么?”宋恩怕她有误,又问了一句。
陆珈便清着嗓子学说了一遍,不但利利索索,而且把沈轻舟的意思都拿捏清楚了,宋恩便放了她去。
陆珈半途中伸手在墙壁缝里抹了一把灰,抹匀在眉眼上,走到门下,屋里细微的说话声就传了出来。
门下人喝住:“干什么的?”
屋里头,陆阶与高洪已寒喧完毕,进入正题。
“……真是不曾想,潭州府竟突然出了这么个漏子!好在让大理寺拦了下来,若是直接递到了御案之上,怕是将要血流成河!”
高洪长叹一声,又道:“听说这位郭大人乃尚书大人举荐,出了这事,大人没少听闲话吧?”
陆阶苦笑摇头:“也是我活该,我想着郭家是清流,还曾为圣上讲过学,给个顺手人情,不说交个朋友,将来也少个对头。
“谁知道这郭翊竟是个愣头青。
“那周胜办事不牢,落了把柄在外,抓就抓了。郭翊倒好,偏还弄得人尽皆知,还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