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里的丫头,年纪再小,也不会是全无心眼的。苏细薇还没有跟她们熟络起来,话头不敢放得太多,便是口头这一句说出去,心里也已经备好了许多句话,好让这小丫头以为自己只是初来乍到有些不安,或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但她那些话术,一套也没用上,玉云原本慢慢剥着香瓜子,一见糖包枣,立刻眼睛都亮了,顿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说道:“要论脾气,当然二爷是顶顶好,别个主子虽不是不好,但总归就是主子样罢了!哪像二爷,对我们这些下人,像对小朋友似的!”
苏细薇不禁在心里嘲笑一声。这刘家,果然只是扬州这种乡下地方出的小门小户,做生意做得穷酸,连府里的小丫头都如此没眼见,一颗糖包枣就收买了。
这点瞧不起,她自然不放在脸上,等玉云说完了,她垂下眼睫若有所思,而后又问道:“那宅子里头,你最喜欢的是二爷,最不喜欢的是谁?”
“那肯定是二娘子啦。”
玉云理所当然地冒出来这句话,苏细薇眼睛一眯,一旁原本低头不吭气的瑛角却连忙有了动作,她杵了玉云一下,瞥过去一个眼神,玉云扭头看了一眼,立刻便把话头掐断了。苏细薇扫了瑛角一眼,笑道:“不妨事的,我这地方又没有人来。”
“就是就是。”玉云有了主子撑腰,立刻呛了瑛角一句,“就你胆儿小!二娘子还能从天边上赶来掐你不成?”
苏细薇立刻留意到了她话里隐藏的一层,连忙追问:“怎么,二娘子掐过你们呀?”
“可不吗!二娘子是大小姐出身,脾气可难办着呢,对咱们这些下人向来没个好脸色,偏偏她讲究最多,每日里喝茶喝三趟,三趟都要不一样的茶具,一年四季那个茶具的花纹,也都得换,一个壶放几个杯,都有说头,晚上要跟二爷喝酒,那一壶酒温到多热、温的时候放几粒梅子几丝姜,你放错了一点儿,她都能喝出来…反正事多着呢,你哪里一个小事儿没看顾好,她心情好就只骂你两句,要是心情不好,那就得上手掐了。”
苏细薇把团扇举起来些,遮住下半张脸,露出一双水光盈盈的眼眸,眉头微微蹙起,十分心疼她们似的,道:“这也太苛责了些,你们才多大呀?掐得疼吗?”
“当然疼啦!她那手,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十指不沾阳春水!指甲留得快有一寸长,掐人的时候直往肉里钻,可疼得人死去活来的!我倒还好,我聪明呀,不怎么惹她生气,瑛角这傻子可没少被她掐!”
这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时候。苏细薇连忙把团扇轻轻搁到榻边,去轻轻牵起瑛角的手,把袖子往上捋了一捋,她原本是假模假式地关心一下,作出点找伤痕的样子,没想到这袖子一捋,还真看见好几个掐痕。苏细薇被吓到似的将手一缩,很快又心疼地把瑛角的手捧起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背,柔声对玉云道:“快,找找药匣子里头有没有玉容膏。”
玉容膏是苏细薇在长安时常用的药膏,能活血化瘀,褪疤消印。她对自己这一身皮肉甚为爱惜,平时轻轻磕碰一下都要涂一层,用得习惯了,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它。只是如今地处扬州,玉云连玉容膏是什么都没听说过,但这小丫头着实机灵,看出来苏细薇是要给瑛角上药,立刻就从药匣子里翻出来一瓶金疮药递给苏细薇,“姑娘看,这可以么?”
苏细薇接过瓶子,把里头药散倒在手心拈了拈,直皱眉头:“这怎么行?这么粗的粉,上了伤口不光疼,还容易落疤呢,姑娘家家,身上有印子可不好看。”
这粉还粗?瑛角和玉云互视一眼。她们平日里除非主子赏,否则可见不到这么细腻的金疮药粉。苏细薇对玉云道:“来,把药匣子拿来,我找找。”
她就不信刘修谊好意思只放瓶金疮药糊弄她。玉云忙不迭把药匣子捧近了,苏细薇仔细翻找一阵,从底下翻出来一小盒药膏,虽然不是玉容膏,但给个小丫头施施惠也够用了。苏细薇擓起一点儿匀在手心化暖了,捧过瑛角的手来,仔细给她擦了一层,碰到些较为新鲜的伤口,还轻轻吹气,擦完一只手,又问瑛角要另一只。
等把瑛角一双胳膊上的掐伤涂完,她又问玉云身上有没有伤,玉云遗憾摇头说没有,苏细薇便把整盒药膏递给她,道:“你机灵,这药膏你收起来吧,你跟瑛角是搭伴的情分,算半个亲人,要彼此关照些,她日后再受伤,你就给她擦一擦,你自己上着了也别吝惜用,用完了再告诉我,总归我还在这里一日,就多关照你们一日罢了。”
不得不说,苏细薇真动起脑子笼络人心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可以拒绝她。玉云和瑛角两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贫寒苦出身,即便是亲生爹娘也没见对她们这么好声气过。如今乍然见苏细薇这么个天仙似的人物对自己轻叮慢嘱,哪里禁得住?当即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收了药膏连连应是。
苏细薇很满意。
虽说两个小丫头不顶什么事,但如今她身边就这点人,那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