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觉一股灭族的恐惧沿着背脊直冲后脑,体内的汗水与浊气顺着毛孔一下子排出去。
接着一团闷气淤塞在喉头,他努力咳嗽想把异物感咳出来,可每咳嗽一下都像是被抽取一分气力。
后脑没来由涌现晕眩感,黄台吉踉踉跄跄后退数步,身边护军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稳住身形,将他扶坐在木椅软垫。
“咳!咳!咳——”咳嗽幅度变得愈发剧烈,仿佛要把肺给呼出来。
噗哧一声闷响,黄台吉喷出一团血沫,只觉喉头涌现苦涩的腥甜。
他整个人像是崩溃一般在座椅上摇晃几下,但最终还是在护军面前撑住了。
八旗全族的安危皆系于他一人之手,他必须榨干最后的精力强撑下去。
他双手握住木椅扶手,努力使自己保持端坐的状态,死死盯着犹如乌龟一般前进的敌兵大阵。
他不信天亡大清。
若是老天真要亡他,怎会有几乎不出京的大明天子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的大明天子就像一栋海边灯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海面上照亮他的前路。没有这位天子,他找不到绝地求生的活路,也没法鼓舞一众王爷贝勒的士气,陪他一同舍弃庄园与奴隶进行一场豪赌。
是老天指引他一路走来的,他不信老天厚此薄彼只为戏弄他一番。
他更不信这六万余黑旗营全是真正的“黑旗悍卒”。
他要是真信了,重振大清的希望就破灭了。
所以他只当是敌兵七拼八凑来的别部人马,亦或是仓促训练的新兵士卒,如此才能顶着压力坚持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敌人前进数里便就地停下,挖掘壕沟布置拒马,一副还没开打就要防守进攻的模样。
片刻后黄台吉才了然,敌人行军而来打算就地休息。
可惜黄台吉的兵士接连攻打屯堡也耗尽不少体力,不然他一定派出数万清骑袭扰敌兵一番,叫对方不得安生。
敌我双方就这般间隔十里对峙,一晚上相安无事,仅有一些斥候在破败村落厮杀,总得来说是清兵劣势。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黄台吉召集一众王爷贝勒前来,众人恭恭敬敬跪下听从训话。
黄台吉当着一众王公大臣的面任命豪格为“监国太子”,赋予豪格一切准皇帝的权限,并将两黄旗也给豪格指挥。
而刚刚组建完毕的汉八旗,是隶属满清皇帝指挥的亲军之一。
算上豪格自领的正蓝旗,此时豪格名义上已然统帅满洲三旗,汉军八旗,对其他王公贵族尽有碾压之势。
尽管黄台吉并不喜欢豪格,但他的所有继承人都葬身盛京的火海,豪格已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黄台吉深知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为了确保大清的权力传承,免得再生“浑河之乱”,他只能忍耐不悦将豪格拔高。
黄台吉不可能把江山拱手让给多尔衮这个弟弟。
至于豪格能不能压住其他王公贵族,那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望着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王公大臣们,黄台吉心知自己应当在阵前鼓舞大家的士气。
他是全军统帅,大清皇帝,应当为臣子部下树立信心,一旦天亮开打就没有一刻休憩的功夫,双方都会打到一方崩溃为止。
黄台吉憋足一口气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扫视诸位重臣——
“辽东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一百余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历朝史官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辽东地方上,决定了多少代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
古有高句丽屡次击败隋炀帝,使得隋朝狼烟四起,又有大金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起于辽东,攻灭辽国创下大金霸业。”
黄台吉身子骨衰落迅速,说话一段话便要歇息片刻。
“当年父汗以十三副兵甲起兵,南征北战数十载方才统一女真诸部。
天命四年,南朝见我势大,集全国精锐兵卒分四路讨伐,朕与父汗一路竭力拼杀。
好在我大清有苍天眷顾,得幸在萨尔浒五日之间连战连捷,将南朝强兵各个击破,继而挟大胜之威连下辽东诸城,坐稳辽中平原的肥沃土地,创下大金基业。
所以自古以来便有得辽东者得天下之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诸位都在谈论着唐灭高句丽、蒙古灭金、朱明灭元、熊岳驿惨败,仿佛这辽东地方对于我们注定凶多吉少。
天聪三年,朕亲率大军深入关内虎穴,接连攻克数十座大小城池,朕的兵马所到之处,南朝百姓无不箪食壶浆、竭诚欢迎,南朝兵马无不溃散败逃,南朝皇帝困守京师惶惶不可终日。
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势如破竹一往无前,蒸蒸日上的境界犹在眼前。”
“那时我大金兵马遂威压海内,朕由此稳坐辽东中央,西联蒙古,东合朝鲜,北征索伦,呕心沥血终于改元称帝、创下大清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