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才如梦初醒。
官差跟高大财主起了冲突,几乎要闹出人命,这真是神仙打架,小民遭殃啊。
片刻后,二楼的激斗声渐小,那熟悉的踩梯声再次响起。
方才一脸愤怒的衙役们,这回人人脸上泛起笑意,身上也溅了血。
他们两人押着一名衣着鲜亮的人,足足押下来十余人,其中便有高大财主。
“我叔是南京户部侍郎,你们不能抓我!”高大财主被架在地上拖行时,犹自叫吼着自己有做大官的亲戚。
不过衙役可不听他什么废话,一巴掌反抽过去,叫高大财主喷出一口血沫。
“你爹是阁老都不行!”
衙役们押着罪人走出客栈,那司吏则与几名衙役留在客栈内。
他先对掌柜的表示,楼上的损失会有衙门的其他人来估价,到时候从罪人的罚金里予以扣除。
旋即又对客栈内的食客,以及室外的围观群众大声宣布,“高斯文纵容恶奴撞伤无辜路人,恶意恐吓行人,又在客栈纠结恶奴抗拒衙役,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本吏判他苦役八年,罚款六百两银子。其恶奴依据不同罪行,各判苦役二至五年……”
随着司吏老爷宣布最后的审判结果,室外的围观群众登时发出一声解脱般的欢呼声。
就连掌柜的听说了高大财主的恶行,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也不免拍手叫好。
室内外响起一片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青天大老爷!”
在一阵阵欢呼声中,陈靖安不由得看向欢呼声中的那人。
司吏昂起脑袋,一脸凶狠的外表却透着一股令人难以言喻的气息。
那是面对绝境也义无反顾,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正气。那是即便丢掉职务,甚至丢掉性命的坦然无畏。那是浸透官场腐朽,却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粹。
小小的县城竟有此等光明正大之士!
以往陈靖安只在一些江湖侠士身上瞧见过闪亮的光辉,今日却在一员胥吏身上再度看见。
奇怪,奇怪,真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陈靖安回到自己“遗失”板车的位置,后者好端端躺在那处巷子里。
尽管板车上的货物丢了一些,但居然没被人直接推走。
这淳朴的民风已经快到路不拾遗的地步了?!
究竟是此地人杰地灵,还是暗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密辛?
陈靖安总觉得哪里有说不上的怪异感,就好像本该污浊的池塘变得清澈见底,怎么瞧都觉得很古怪。
他随后赶往淮河以南的其他州县探查。
这些府县竟是出奇的一致,官道平整,治安良好,街面干净,流动刑房在县治周边活动,昂贵的铁路也铺设到那里……
饶是一些临山的县要差一些,它的县衙班子也在努力向好的方向进步,有种腐肉被切除后,新肉的嫩芽在缓缓生长的良好感觉。
修路,剿贼,清理市面,这些琐事统统需要大量的钱粮与劳动力,更需要清廉高效的行政团队。
这些人力物力财力哪里来的?
如果这些胥吏把持地方,鱼肉百姓,那么百姓必不会信任胥吏,地方的局面也不会如此清爽。
可要是胥吏没有鱼肉百姓,钱粮从何而来?黑旗营可也得征集本地粮草的。
要知道乞活贼能吃大户,但这些胥吏不可能明晃晃杀光大户全家,取其钱粮,靠的只是税收,外加灰色收入。
而且这些胥吏的行政能力,全都超出陈靖安的预想。
如果这些人是绍兴师爷,光是雇佣过来就要费大笔的资金。
钱粮从何而来?
总不可能他们都是自愿干着低薪工作的“义士”吧?
陈靖安听说黑旗营在山东捞了一大笔钱粮布匹,但那成了军头的私人财产,不可能散给穷人吧?
但反过来想,李大帅要是真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粮发给胥吏,以此控制了这些能吏,再讨钱给地方修路、剿匪。
那岂不是用自己的钱,挖官府的墙角!
这已经不是寻常武将该做的,简直是唐末割据的藩镇,把军事驻地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地在用心经营!
李牧似乎有大问题!
可是问题又随之而来。
如果李牧是奸臣,那他为何频频离开“老巢”做一些忠臣之举?
比如率部钻山征讨猛虎贼,率部跨越数百里山河,讨伐入寇的鞑虏,亦或是派兵去南阳驰援友军,结果落得全军覆没。
后面李牧又率领精锐部众渡河去辽东讨虏,中途还力排众议去迎战优势的建奴,最终救了皇帝。
李牧一次次把自己的班底葬送,牺牲,只为效忠大明天子。
这一系列举动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大忠之举”,正如常人说,一个人伪善了一辈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