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一路上进驻辽阳的时候,各地百姓都是反应平平,连个象征性的欢迎仪式都没有,原来是被报纸蛊惑,当他是专门来贪污受贿的虫豸了。
方一藻当即决定查抄这些不法商人。
不过他还没唤来幕僚商议查抄报纸之事,就收到门卫报来消息。
几位关宁军的将官有事求见。
方一藻心说正好试探这帮丘八一番,看看这报纸上说的谣言究竟占几成……
谁料这些丘八一见面,便高呼冤枉,“背嵬军那厮简直欺人太甚啊!”
几名眼熟的将官纷纷跪在抚台大人面前,祖大弼,祖大成,还有一些非祖家的关宁军将官。
其中几名小兵模样的卒子掀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刺眼的伤痕。
小卒子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时不时扭转身子,朝着身边的巡抚幕僚展现自己头上、背后的伤痕——
关宁军声称背嵬军目无王法,杀良冒功,奸淫掳掠,杀害同袍,口出狂言,目无尊上……
总之有什么恶劣罪行就往背嵬军身上泼,随后关宁军希望巡抚大人尽快传唤背嵬军将官,惩治他们治军不严的大罪,还关宁军一个公道。
方一藻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已惊喜地连声高呼。
他心说这群目中无人的关宁军居然也有低头求饶的时候,跪在地上又哭又嚎,一改当初的嚣张跋扈。
想当初方一藻在山海关坐镇的时候,关宁军各部只当他是公文印章——
关宁军仗着兵强马壮,不断欺压友军,擅取钱粮,每年的辽饷能侵吞大半,几乎把能犯的禁忌都犯了一遍,方一藻却不敢严惩。
他但凡下令整顿军纪,下面的士兵便要聒噪起来。
尽管他知道辽饷放下来就被各路大佬吃掉三四成,但关宁军将领们也不遑多让,守着辽西数十万亩的军田,还要狠狠喝兵血。
现在背嵬军这头虎狼压住了关宁军这头恶犬,着实叫方一藻心中畅快。要不是眼前皆是关宁军将领,他真想手舞足蹈娱乐一番。
他听着关宁军的诉苦,自顾自地点头,却不给及时的答复——
通过沿途百姓的态度,以及他对关宁军的了解,他已然断定这些所谓的罪行,多半是关宁军自己所为。
尽管他不喜背嵬军的“冷硬”做派,但也不得不承认背嵬军的军纪犹如钢铁般坚毅。
负责检验首级的官员都说,只要是背嵬军送上来的首级,几乎就没有错漏的。
背嵬军属于难得能打,又不杀良冒功的好兵,用过的都说好。
不过方一藻知道这些将领打着什么小心思。
他们想借他的手削弱背嵬军兵权,然后由他们占据空出的肥缺,简直痴心妄想。
背嵬军那是什么人,收复辽东的大功臣之一。
要是把背嵬军逼出兵变,他这辽东巡抚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关宁军作恶多端,已经把沿途百姓都祸害一遍,报纸上也说各地百姓群情激奋,人人都恨关宁军,甚至恶其余胥,连带着唾骂朝廷。
他不知道基层状况究竟如何,既然报纸上这般说的,他也就暂信三分。
“你们祸乱百姓,还想要本抚欺心助恶,简直无法无天,来人呐!”
巡抚老爷一声令下,百余名披挂齐整的抚标士兵立时涌入厅堂,一身身甲片随着急促的步伐晃动发声。
“给我拿下!”
甲士们闻声扑向祖大成一行,将他们死死压制在地上。
脸颊紧紧贴地摩擦灰尘,祖大成等人都是一副震惊神色,万万想不到巡抚老爷会玩这一出,原以为会求到帮手,没想到竟是自投罗网。
祖大成背后顿时沁出一抹冷汗,整个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扯到小腹,一股浓烈的坠落感涌上心头。
二哥祖大弼犹在一旁挣扎,祖大成却发现一点端倪。
虽然巡抚唤来甲士把他们拿下,却没有下达押走的命令,反而一直站在原地数落他们的不是,标榜自己如何光明正大,怎肯为民助恶……
祖大成顿觉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脱困妙法,当即趁着甲士松懈之际骤然挣脱束缚。
“方抚台容禀!”
祖大成一边甩开甲士的追加压制,一边低着头凑到巡抚面前,小心翼翼递出一张纸片子。
方一藻熟练地接过来一瞧,竟是同福钱庄的银票子,足足有三千两银子。
方一藻知道同福钱庄。
据说是鲁南几位商人合伙开的钱庄,近年背靠着名为“坤帮”的武力支持迅速在鲁南、鲁西一带壮大,随后又把商贸、运输、钱庄等生意发展到辽西……
不过嘛,区区三千两怎么可能打动他为国为民的仁义之心呢?
他当即表示自己与罪恶不共戴天,右手却攥紧银票慢慢伸向袖口深处的套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