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城墙上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极致，也许再来一次冲锋，就能让他们崩溃，可惜，这群胆小鬼，比对手先丧失了信心。

绝不能放弃，努尔哈赤捏紧拳头，正要发布再次进攻的号令。忽然，一个骑士飞快的驰入大营。进大帐报告，原来在萨尔浒山的东面，从赫图阿拉运送粮食的车队遭到了明人骑兵的袭击，损失惨重，所有的粮食都被付之一炬。

“该死！”努尔哈赤大怒，狠狠的拍了一下座椅扶手，刚要站起来，只觉的喉头有点发甜，硬把一口鲜血咽了回去。

界凡城被毁之后，他们只能从遥远的赫图阿拉运送粮食，因为远在东方，且有大队士兵守卫，以为万无一失。岂料，这次是沈阳的贺世贤亲自带领五千骑兵，狠狠的攻击了运粮队。

贺世贤不来救援奉集堡，反而迂回到女真的大后方，这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策略。

现在怎么办？军营中的粮食不多，除非能在一两天之内攻克奉集堡，否则就要断粮，连撤退都难了。到底怎么选择？一两天之内能攻克奉集堡吗？努尔哈赤眺望那可怕的存在，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目光扫过营帐中的众将，不用询问，所有人的意思都写在脸上，没有人再想战斗了。最后，努尔哈赤的目光落到最心爱的四贝勒，皇太极身上。

皇太极施礼道：“汗王阿玛，咱们女真人的谚语，拳头只有收回来，再打出去才能更有力。这时候，已经到了把拳头收回来的时候，奉集堡不能再打了，我们需要更好的机会再回来对付明人。”

努尔哈赤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刻他好像老了十岁，英雄迟暮，一生无敌的努尔哈赤遭到了第一次败绩，那个年轻的面庞真是他的克星么！

“那就撤军吧！”努尔哈赤落寞的一挥手，“让费英东和他去谈判，答应他的那些条件！”

整个上午，奉集堡非常平静，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拼杀战斗。一个女真老头被吊进城来和经略大人谈了许久，中午，这老头带着一个女人，两个小孩，离开奉集堡，回到女真大营。

随后，整个女真大营开始骚动起来，不过，不是进攻城池，而是开始撤退，无数的女真骑士如洪流一般，缓缓向东方移动，两个时辰之后，消失在地平线上。这时候，奉集堡的士兵和百姓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敌人撤退了，我们赢了，这面墙保住了。

“我们赢了！”城墙上下都狂呼起来，有多少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也有多少人眼泪中混合着哀伤，亲人的离去，父兄的死亡，几乎遍布奉集堡所有家庭。

此战，女真人死去了两万战士，差不多同样数目的人受伤。而奉集堡死去了近八千人，其中有四千人是城中的百姓。刚刚成立的新军遭到了最严峻的考验，三千人只剩下一千人，不过这一千人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之后，已经升华蜕变，变成了最精锐的战士，就像火种一般燃烧，很快会燎原整个辽东大地。

辛明和李落梅并肩从城墙上走下来，后面跟着这次大战的功臣，赵率教、范文程、孙元化、李秉诚、满桂、祖大寿，还有刚刚崭露头角的低级军官，刘金锁，何九叔的儿子何家富等等，一共几十人。

走到石阶一半的时候，被城中百姓看到，围了过来，有人举着手喊：“多谢辛经略救命之恩！”慢慢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拜谢辛经略的喊声也越来越大。有数千人之多，布满整条街道。不知道谁先带头跪了下去，登时数千人一起跪下去，黑压压一片人头拜伏在地上。

辛明眼睛不禁湿润了，他快步走下城墙，伸手虚扶众人，道：“各位父老乡亲，快快起来，我辛明何德何能受到你们如此大礼。能守卫住此城，打败女真人，不是靠的我辛明一人，而是咱们全城百姓，同心协力，奋不顾身的作战，你们才是我辛明要感激的。”

一名老者站起来高声道：“没有辛经略给咱们分田地，分粮食，训练士兵，指挥战斗，哪能守得住此城？辛经略浴血拼杀的样子大家都见到了！没有辛经略咱们都被女真人抓走当奴隶，或者如铁岭百姓一般惨死他们刀下了，所以辛经略就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们说对不对？”

数千人一起呼喊：“对！”接着有人喊“救命恩人！”这声音好似能传染一般，喊叫声此起彼伏，最后连成一片。中间有人不知是谁，激动的叫起来“万岁！”这词没有主语，不过，对这些快让大明朝逼死饿死的流民来说，主语是万历皇帝的可能性不大。许多人激动的热泪盈眶，这泪水中既有欢庆胜利的喜悦，也有哀痛死去的亲人的悲伤。

今夜，是奉集堡的不眠之夜。

在通往东方的道路上，女真战士的队伍慢慢行走，经过这次失败，队伍中的气氛有些沮丧，一片沉默，无人说话。但他们不会一蹶不振，女真人就像狼，受伤了，就回到巢穴舔舐伤口，等待伤好之后，闻到血腥味，就会不顾一切的再回来。队伍前头的努尔哈赤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眼神冷酷，心中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