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命令下达,王翦也拨转马头,缓缓的向着阵中退去,对于自己的定位,王翦从来都是很清楚的,虽然他也是已经迈入一流巅峰之境的战将,但是他最主要的身份其实还是统兵,坐镇后方,指挥调动,统筹全局才是他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带头冲锋。
“轰隆隆!”
阵列之中,由上及下,在王翦的命令下,层层而动。上百面战鼓同时敲响,响彻天地的冲锋角号声再度吹奏。两箭开外的地方,一面面玄黑色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戈矛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黑甲秦卒排着整齐的队列,一队队弓弩骑兵护翼其左右,在雄厚低沉的鼓声指挥下,他们踩着一致的步伐,推着赶制出来的攻城器械,坚定的朝前走来。
鼓声越来越急促,长角号那雄浑的声响,更回荡在苍穹。秦军们齐声呐喊,朝着平阳县城的城门,缓缓逼近。
城墙上,徐荣站在女墙之后,平静的望着眼前那缓缓逼近的黑色洪流,纹丝不动。
身后,数千名西凉军士卒使劲压抑着胸中的恐惧,许多士卒不时的握紧,松开手中的戈矛,并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以舒缓自己的情绪。望着敌人向城墙逐步接近,所有人的心跳都随着秦军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的跳动着。
秦军越来越近,在王翦的指挥下,列出的攻坚之阵已经开始发挥起了他无双的攻势,一丛丛呼啸而来的狼牙箭,宛如那遮天蔽日的箭雨一般,蓬蓬蓬的射向了城墙之上,落在了西凉士卒竖起的盾墙之中,声声惨叫此起彼伏,猩红的鲜血顺着城墙,如溪水般缓缓渗出,渐渐的落在地上,汇聚成河。
“将军,现在要不要准备还击?”
徐荣身边的副将挥刀击落飞到身前的流矢,头也不回的盯着城下的黑色洪流问道。
“你的腿在抖,怕了吗?”
徐荣同样神色淡然的望着城墙下面的秦军,看着那气焰滔天的黑色洪流,并没有回答副将的话,反而是淡淡开口提问道,:“要是怕了,现在转身回城中,等到大战结束,无论是胜是败,你选择投降,相信王翦不会为难你”
“你们也都一样,怕了吗?怕了的话,现在退下城墙还来得及,你们为某,为西凉流的血和汗已经够多了,不缺以这一点了”不等副将回答,徐荣突然一改之前平静的神色,向着城墙上大声吼道。
徐荣作为西凉大将,他的名声从来都不是最响亮的,自从跟随枭狼董卓,前一任毒士李儒从西凉骑兵,一路走来,大大小小的参加了无数次战争,对于生死,对于恐惧他早已经看的很淡了,故此在面对如此绝境,在面的王翦,面对眼前那宛如洪流一般气势惊天的秦军,他的心中并没有任何的恐惧,反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宽慰,
“某败了,但是败在如此强大的秦军面前,能和如此强大的秦军交手,无憾了。”
更何况,对于此时的徐荣来说,若能守住自然是好事,若是守不住,死于此地,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董卓死了,西凉军的躯干没了。
李儒死了,西凉军的头也断了。
曾今强大到睥睨天下的西凉铁骑,如今只剩下一些躯干在苦苦坚持,最重要的是,这些躯干还在互相提防,内战。
一个人,一个势力,没了躯干,没了头颅,那他纵然还活着,亦不过在选择慢性死亡。上古之时,强如刑天,没了头颅,亦不过如此。
西凉军又能怎样?
所以徐荣想要力挽天倾,带领三万西凉将士悍然冲向了西凉,只要拿下凉州,那西凉军就再一次有了躯干,纵然还是没有头颅,但是对徐荣而言,这样至少有了希望。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有了希望那就还能活,没了希望,那就只有死了。
所以在败了以后,徐荣已经有了死志。但是一直跟随着他的西凉儿郎却不必如此,更不能就此而亡,所以他装出了一幅不甘的样子,想要和王翦赌斗,想要在最后留下西凉铁骑脊梁的同时,为城中还能征战的数千儿郎,以及那尚在病榻上的几千儿郎寻出一个归宿。
然而,随着徐荣的声音落下,原本应该是嘈杂不已的城墙之上,罕见的安静了下来,安静到了让人恐惧的地步,副将缓缓挺直了腰杆,轻声向着徐荣喝道:“是风!”
副将的嘴角缓缓的向着耳边翘去,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呵呵笑道:“城墙上的风太大了,吹得我的腿在抖!”
“是风!”无数西凉军将士同时裂开了嘴角,露出了牙齿呵呵的笑道。
“是风啊!”
徐荣的眼角湿润了,如此好儿郎,主公你为何不知珍惜,军师你为何不知珍惜。
徐荣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双眸之中缓缓泛起了一丝坚定和觉悟:“是风啊,而且风特别的大,那股无形的风,正在一箭之地外汇聚成风暴,化成黑色的洪流,带着厚重的黑云,向着平阳县城,向着西凉军排山倒海一般的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