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星高高悬于天际,但光明还远未到来。
在这个昼夜交替之时,史可法紧急约见了张启阳。
作为如今扬州的两个最高级最主要的长官,现如今是什么样的局势二人都心中雪亮:李、高二人的叛逃之举,不仅再一次削弱了防御的力量,而且让清军尽知扬州虚实,死守扬州已经成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扬州已不可守,城破不过是在旦夕之间,张侍讲率部先行撤离,我于你们毅勇军断后。”
“史公,扬州军残破,恐支撑不了多久,还是由我断后吧,也好交替掩护一并撤离。”
“我乃朝廷钦命的淮扬督师,身负守土之责,还能撤到哪里去?无非就是于城同殉罢了。”
昏暗的天色之中,史可法的眸子亮闪闪的,语气却无比的果断决绝:“城亡则亡,乃可法当初之誓言。唯愿毅勇军能护住这合城百姓,为我大明多保存一分元气。至于江南之事,我已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与扬州共存亡,是史可法的誓言,也是他的夙愿,他已做好了以身殉城的最后打算。
“史公,江南朝廷是什么样子我就不多说了,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当张启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史可法的神态一黯,旋即又恢复正常,一声短叹过后幽幽的说道:“纵是朝廷有千万不对之处,那也是我大明朝廷,又怎么轮得到我这样的外臣指摘?身为臣子,无非就是以死相报罢了。朝廷负我,我却不能负了朝廷,是非荣辱后世自有评说。”
“扬州虽已不可守,但我毅勇军还有一战之力,撤到江南之后,犹有机会,难道史公就不想与万千将士一起再造煌煌大明了么?”
“时也命也!”
虽然仅仅只是一声长叹,张启阳却明白了史可法的心意。
如果史可法不是江南朝廷的臣子,而是如张启阳这般是太子的人,一定会撤离扬州再图将来。
但他终究是江南弘光朝的臣子,这君臣之义是一定要顾全的。
“有毅勇军万千虎贲,有你张侍讲这样的大义高才,我大明就还有希望。他日驱逐鞑虏光复国朝之时,以捷报做纸钱,足矣!”
史可法,还是那个史可法,一点都没有变!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或许说的就是这个吧。
如果史可法弃了扬州,那他也就不是史可法了。
张启阳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选着离开。
拂晓时分,史可法和张启阳同时下达了最后撤离的动员令。
“城中不留一人,全部随毅勇军紧急南撤。”
“府库尽开,一切银钱粮秣全都紧急启运。”
“来不及运走的资材,全都付之一炬”
“封死所有水源,全部水井投毒报废。”
“砸开新旧两城之间的水闸,任凭洪水倒灌淹没旧城区域。”
“瓮城相接处的铁闸悉数落下,然后砸毁机枢,暂时隔绝内外交通。”
“各处楼台馆所,不论民房还是衙门,一律举火焚烧”
总之就是一句话,毁坏一切能都毁坏的东西,就算是一片木板一根稻草,也不能给敌人留下!
扬州府衙的所有站班、巡街、快捕,全都出来了,一个个敲着铜锣,走遍每一条大街小巷用异常沙哑的声音高声呼喊着:“父老乡亲们,撤了,撤了,全都撤了!”
“所有人等,不论男女老幼,全到安江门下集合。”
“若是安江门人太多,撤往南水门也行,那边有毅勇军的接应!”
“扬州守不住了,鞑子要杀进来了,赶紧撤呐!”
“能不带的东西就不要带了,保住性命要紧呐!”
这些个差役们走遍每一处院落,最后一次动员残存的百姓撤离。
确认无人之后,就将柴草等物堆砌起来举火而焚。
当东边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扬州城内已起了千百处火头。
临街的店铺,密集的民房,连威严的府衙都在大火中烧的熊熊烈烈,弥漫的烟尘和蒸腾的热浪滚滚而来,与东方的一轮红日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壮观雄烈。
大半个旧城已烧了起来,噼啪爆裂之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其中还夹杂着建筑崩倒塌陷的沉闷轰鸣。
旧城一带的建筑大多始于明朝初年,以府衙为中心辐射四周,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早已形成密集的居住区和繁华的商业区。
但是现在,却全都在大火之中毁于一旦。
各级差役似乎还嫌火势不够猛烈,正不停的把油脂、柴草、木板等物扔进去,密密如鳞的房舍、店铺瞬间陷入火海。
视野范围之内全都是蒸腾的火焰和一道道扯地连天的黑色烟柱,四面方全都烧的通红,大半个扬州旧城已成为个融金炼铁的天地烘炉。
刚刚顶住了一轮敌军的进攻之后,史可法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