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水密布芦苇丛生,原本就是最好的隐蔽之所,怎么都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迫到这里来。
作为经验丰富的“游击队员”,杨疯子马上就做出了最恰当的部署:尽快疏散病号和伤员,兵分两路,一部分掩护伤员撤退,自己和史环则带着一部分战士在芦苇荡中穿行,循着鸟叫的方向迎了上去。
四面方都是密密匝匝的芦苇荡,雪白的芦花漫天飞舞,与地上的积雪浑然一色,弯弯曲曲的“狐道”上,有两个人影由远而近。
这两个人带着很常见的那种三角笠,分别牵着两头毛驴,一前一后的从远处走了过来。
从他们来的方向看,肯定是从高邮县城那边过来的。
若是没有官府出具的路引,他们根本就走不到这里来。
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清军的探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两头毛驴。
这两头毛驴,够大家吃好几天的了,若是熬成肉汤省着点吃,半个月都用不完。
就在杨疯子准备动手截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史环却突然制止了他:“不要动手,这是自己人?”
自己人?
搭在毛驴北上的粗布褡裢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交叉的十字。
这是一个只有先遣队员才认识的独门标记,专门用来识别敌我。
为了谨慎起见,杨疯子还需要做进一步的确认,先让手下的几个兄弟用弓箭遥遥的瞄着那俩人,然后猛然从芦苇荡中钻了出去。
杨疯子站在“狐道”的正中,将手中刀一横,恶狠狠的说道:“此山我是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是山贼土匪们剪径之时惯用的江湖诀,早已流传了几千年。
听到这样的话语,对方就知道是遇到了拦路抢劫的贼寇,要么调头就跑要么乖乖留下些银钱,或者是直接与杨疯子厮杀一场,不论出于何种选择,都是最正常的反应。
但是,为首的那人却一点都不慌乱,更没有因为畏惧杨疯子手里的利刃而调头逃跑,而是瓮声瓮气的说道:“母在江之南,儿在江之北!”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些不伦不类,却让杨疯子大喜过望,他赶紧回了一句:“来家不面母,咫尺犹千里!”
这两句话都是出自史可法的诗篇,是史环部和江南的联络暗号。
暗号已经对上了,足以说明对方就是从江南来的自己人。
当二人摘下三角笠,除下蓑衣之后,才意识到这两个人竟然全都是和尚。
为了便于在敌后活动,乔装改扮也是很常有的事儿,但眼前的这两个和尚却是不是装扮出来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出家人。
其中有一个还是当世有名的大德高僧:文峰寺的慧悲禅师。
四年前,史环曾经和慧悲禅师有过一面之缘,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佛门高僧竟然是大旗军的人。
慧悲禅师已经近古稀之年,都已经快七十岁了,虽然身体还算清健,终究是为古稀老者,又是名动天下的佛门大德,早已不再过问凡尘俗世的世间种种,又怎会成为毅勇军的人了呢?
“阿弥陀佛,你我虽僧俗有别衣冠相异,有一点却是相同,那就是你我都生而为人。”再怎么样的大德高僧,首先也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佛家弟子:“老衲原以为身在空门,就可以不问世事,只需一心事佛就能修个大圆满。奈何善心动不了恶魔。”
作为文峰寺的方丈大师,慧悲禅师当然是满怀佛心,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猪狗蝼蚁,在他的心目当中都是一样的生灵,这本就是最纯粹的“众生平等”的佛家思想。
所以,他也没有明朝、清廷的概念,当初多铎攻打扬州的时候,清军就曾经把文峰寺当做伤兵救治之地,而慧悲禅师也曾用心用力的救助过不少清军的伤兵。
到了后来,毅勇军血战扬州,文峰寺又顺理成章的成为毅勇军的临时伤兵救治所。
出家人嘛,最讲究的就是普度众生慈悲为怀,却因此招来滔天大祸。
在扬州血战近两个月之久,损兵折将之后却只得到了一座被烧成废墟的空城,这让多铎异常恼怒,浑不念当初曾经救治过很多清兵的恩德,说他们私通残明就是于大清为敌,竟然将历史久远的千年古刹给屠灭了。
上百个不问俗世的僧人被s,偌大的文峰寺只剩下少数几个和尚,直到这个时候,曾经救治过清军的慧悲禅师才终于明白了“善心动不了恶魔”的真意:清军根本就不是人,甚至连猪狗牛羊都不如,而是杀戮滔天的恶魔。
除魔即为行善,在经历了思想的转变之后,慧悲禅师遇到了另外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佛门弟子:凶僧真悟。
真悟和尚并没有加入毅勇军,而是作为“义士”响应北伐号召,到江北联络各方豪杰。
凶僧真悟很快就说服了慧悲禅师,托“弟子”之名,暂时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