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次等田能打出三百多斤粮食,差不多也就是三百二十斤的样子。地租就按照六成计好了,那就是近二百斤,再加朝廷的税,中间还要折算,还要出损耗,平白的就少了二百二十斤,一亩田能落下一百斤粮,就算是天照应了。”
“我们一家有一百四十亩田,每年能落下一万多斤粮食,按说也够用,但徭役是要服的,服徭役就要出人,那是苦差事,一个弄不好就会送命。我们家出两个役夫,服役两个月,怎么说也得花费十五石吧?还能剩下百十石,我说的是好年景,若是光景不好,连一半都剩不下。”
“七口人,要想吃饱,一年到头少说也得三十来石粮米才够用。还要扣除种子和请短工所需的粮米,再加一年的用度,够吃就已很不错了,连灯油都不敢买多少。”
郭大伯掰着手指头给朱季兴算这笔细账:“旁的我也说不清楚,但这田地里的事情就算是京城里的皇帝也没有我更懂。给大帅做佃户是不需要地租的,一粒米的地租都没有,这就等于是每亩田多出了两石,这是实打实的东西呦。我们一家人一百四十亩田,一年就多出二百多石的进项。一年下来就等于是多出四间大瓦房或者是两头耕牛再加一辆架子车呢。”
谁真的给了实惠,谁搜刮的更厉害,只有这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们心中最清楚。
他们说不出什么春秋高义,也不动什么圣人教诲,但心中却有一杆秤,谁好谁坏早就分的清清楚楚了。
“爹,朱兄弟,吃饭了!”
因为儿媳妇刚刚生产不久,不方便出来见外客,所以这顿晚饭是郭大伯的儿子张罗的。
一锅子半稀不稠的高粱米粥,黑乎乎的虽然有些天然的甜味,但却稍微有些硌喉咙,好在已熬的稀烂,倒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一笸箩杂和面的窝窝头就算是最主要的干粮了,窝窝头是深褐色的,明显掺杂了干菜之类的东西。
当时生产力低下,普通的百姓能够吃饱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光景了,这样的饭菜已经算是丰盛。
尤其是难得的是,竟然还有一道菜。
所谓的菜,其实就是刚院子里采摘下来的几根黄瓜。
黄瓜本就是乡野之间最常见的东西,既是菜蔬又是水果,本不足为奇,真正称得是待客之物的是那一小碟子咸盐。
生黄瓜蘸咸盐,在现代人的心目当中简直寒酸到家了,但是当时却足以显现出郭大伯一家的热情好客。
咸盐这玩意金贵的很,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多少。
按照民间的传统,无论什么样的菜式只要是下了重盐的,都算是“硬菜”。
因为儿媳妇的肚皮很争气,刚刚生下第四个孩子,所以官府奖了六斤精盐!
“托了张大帅的福,大半年不用买盐了!”郭大哥从锅里捞出两个鸡蛋,送到朱季兴的面前:“俺们乡下人家,也没有啥好东西招待客人,卧了俩鸡卵。”
这俩鸡蛋可把朱季兴给吓到了。
作为王爷,别说是鸡蛋了,就算整只的鸡鸭都早已吃腻了,但这不是锦衣玉食的皇宫大内,而是在普通的贫苦百姓之家。
对于任何一家普通百姓而言,家里饲喂的鸡鸭所产下的蛋都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做换取银钱。
尤其是郭家这样的,儿媳妇刚刚生产不久,那是用来给她补身体的宝贵物件儿。
就算朱季兴再怎么不知民间疾苦,也晓得这俩鸡蛋到底有多么沉重的份量,那是万万不敢吃的。
“我这么大的人了,吃甚么鸡卵?给嫂子留着,给嫂子留着吧。”
郭大伯、郭大伯的儿子和朱季兴一起吃罢了晚饭之后,离开了饭桌,然后才轮到家里的孩子们桌吃饭。
郭大哥端了一碗饭和几个窝窝头拿去里屋,给不方便出来见生人的媳妇去吃,郭大伯则带着朱季兴来到侧厢房之中。
“今儿晚啊,你就睡在这屋里吧,咱们爷儿俩睡一条炕。”郭大伯笑道:“这屋子虽然有点漏风,只要不下雨就没事儿,我去给你拿铺盖。”
这个季节,不存在冷的说法,朱季兴和客气的说道:“能容身就可以了,用不到铺盖。”
“不用就不用,反正也是六月的天,冷不着人,只是需提防恼人的小虫子!”
郭大伯拎起一条粗大的艾草辫子,擦着火点燃了,屋子里顿时烟气缭绕,显得有些呛人。
账户人家很少有置办蚊帐的,也买不起蚊香那样的“奢侈品”,而是习惯于在睡前先用艾草熏一下借以驱赶蚊虫。
月色撩人,也不需要点灯,其实大部分普通百姓都不怎么点灯。
朦朦胧胧的月色之中,郭大伯将床铺收拾了一下,给朱季兴腾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却在无意之中打翻了抗台的一个木头匣子。
木头匣子掉落在地,装在里边的东西散落出来,朱季兴俯身捡起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文房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