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从床上捡起一条旧羊皮袄，铺在椅背上，盖住了老人的双肩。这两个肩膀挺怪，人非常老迈了，肩膀却依然很强健，脖子也依然很壮实，确实像头狮子一样健壮！而且当老人睡着了，脑袋向前耷拉着的时候，皱纹也不大明显了。小达魔确信，这是一头老狮子。纵然生得雄狮般的好皮囊，腹内原来绵羊般草莽，或者还有荒外流浪野狗的乖张，那管世人的诽谤。

他的衬衫上不知打了多少次补丁，弄得象他那张帆一样，这些补丁被阳光晒得褪成了许多深浅不同的颜色，这就是潦倒不通世务，贫穷难耐凄凉所惹下的祸根。可怜辜负了好韶光，辜负了父母所望。说他是父母的孽胎，不所说是混世魔王最后沦落到此等模样！

罢了罢了，老人的头非常苍老，眼睛闭上了，脸上就一点生气也没有。——不，他笑了，睡梦中笑了，或者说嘴角挂着微笑，一定是作了一个好梦，梦到了狮子或者蝴蝶，报纸摊在他膝盖上，在晚风中，靠他一条胳臂压着才没被吹走。他光着脚，他习惯于光着脚，几十年都这样，老了依然光着脚在沙滩中泥土中灰尘中行走。

孩子撇下老人走了，等他回来时，老人还是熟睡着。

“醒来吧，老大爷，”孩子说，一手搭上老人的膝盖。老人张开眼睛，他的神志一时仿佛正在从老远的地方回来。随后他微笑了。

“你又梦到狮子或者蝴蝶了。”孩子道，因为他看到他睡梦中嘴角挂着微笑。

“不。我梦到我的两个孙女了，她们跟着爸爸一起来看我，还带来甜糯米酒。”

“你不是再做梦吧？老大爷！”

“没有做梦，”老人笑道，“小孙女像你这么高了，大孙女快跟我这么高了，她们很懂事，还给了我一些钱，我不要大孙女一定要塞给我，说这不是奶奶的钱，是自己挣的，拿给我用的。”老人说着，满脸的红润与幸福。

“你拿来了什么？”老人又问。

“晚饭，”孩子说。”我们就来吃吧。”

“我肚子不大饿。”

“得了，吃吧。你不能只打鱼，不吃饭。”

“我这样干过。”老人说着，站起身来，拿起报纸，把它折好。跟着他动手折叠毯子。

“把羊皮袄披在身上吧，”孩子说。“只要我活着，你就决不会不吃饭就去打鱼。”

“这么说，祝你长寿，多保重自己吧，”老人说。“我们吃什么？”

“白米饭、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些紫菜汤。”

“很好，很好。”老人微笑道。

“我放在桌子上的贝壳哪里去了？”

孩子问。

“是那个很好看的贝壳吗？”

“是的！”

“哦！大概是我的小孙女给你拿走玩去了，她不知道是你的，我也没告诉她，她随手丢下一个海螺，是来时的路上在沙滩上捡到的，就算给你了，你俩换着玩吧。”

“吃饭吧，老大爷。别让饭菜凉了。”小男孩随手拿起漂亮的海螺玩耍，忘记了那好看的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