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泽相残,也许并不合适。
因为在军令下达的那一刻,前沿楚军也迅速混乱,不断后退。各级军吏,强力弹压之下,也未能赶在溃兵冲进军阵前,稳住军心。
数千名溃兵,冒过连连箭雨后,来到了军阵之前。
昨日还是同属大楚军队,今日凌晨便要生死相博?
那可是七八万楚人,他们拦得住吗?
更何况,就算酣战一场后,又如何对抗掩杀而至的曹军。
一名将士将前指的戈矛竖了起来,连带着周围数百人都收起矛阵,扭身就跑。越来越多的人丢弃手中碍事的长兵,加入了溃败的行列。
军队,最终还是由人构成。
既是人,就免不了从众心理。
溃兵携带的滔天颓气,在面对面的一瞬间,就击溃了楚军那脆弱的奋战心气,继而引发其等崩溃。
好吧说白了,这两万多人也都是世家私兵,对于军纪本就没有什么感觉。
放在眼下,更没有人去在乎那所谓的军纪了。
大家都在逃,自己不逃是傻子吗?
陈牧还保持着高举佩剑前指的姿态,从军令下达,到各部溃逃,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后面的将士,一看到前面的袍泽溃逃,以为己军已败,亦是相从溃败。
拦不住的!
纵是淮阴侯再生,也不可能只手翻天了!
“死战!”
陈牧愤恨的大喝一声,领着身旁的数百亲卫,逆流而上。
沿途所阻者,皆挥刀斩之。
最少,也要死在曹军的手中吧!
自己征战一声,若是连曹军的面都没见到,就战死沙场,未免也太可惜了!
中军大纛下。
陈瑀的幻想被现实击打的粉碎,望着连丁点抵抗都没有的中军就此溃败,不由傻了心神。
怎么会这样?
那些士族,不是一个个都说自家家兵,皆是敢死悍战之辈吗?
现在,怎么就未战即溃了呢?
然而,这又怪得了谁!
沙场用兵,本就神鬼莫测。
纵是当今天下以稳妥持重的名将周王,不也曾惨遭首阳山之伏。
三军尽溃,仙神难挽。
中军大旗一走,再也没人管那些溃败的楚军了。
无数人冲着数里外的泡水狼狈狂逃,没有人在乎前面是不是有道河,只在乎曹军有没有追上来。
让陈瑀感到幸运的是,前军陈牧留下了两条渡桥,足以让自己安然退至北岸。
这支楚军中最精锐的一万将士,仍旧保持着阵型,丝毫未乱。待到陈瑀大纛来后,领军大将这才命人护送陈瑀、陈琮渡河。
随后,后军退,中军准备,前军阻敌。
一刻钟后,铺天盖地的溃兵至此,但也由此而散。
因为兵力只有三万的曹军,也做不到自三面包围十余万兵民的楚军。仰仗着奇袭,得以大败楚军,已是天幸。
数不尽的溃兵开始朝着左右两侧逃去,沿河而走。也有不少人,仍在朝着泡水跑来,这些人肯定对自己的水性有足够的自信。
然而,也有些不会水的旱鸭子,被别人挟裹着跑到泡水岸边,或是来到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楚军面前,红着眼睛望向连接南北的渡桥。
“退!”
两千余楚军,随着军令,转身退去,开始渡河。
泡水不宽,只有百余步而已,两条渡桥,可容四五人并列而行,撤退的速度很快。
当赵俨率军杀到泡水岸边,渡桥之上挤满了仓皇而逃的败军。时不时,都有人被挤入河水中。甚至,还有挥刀砍杀前面袍泽之人,仅仅是为了尽快逃到对岸。
泡水之中,也是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去,少说也得有几百颗脑袋进入眸中。自东向西,岸边跑的,水中游的,数不胜数。
曹军各部也因为追杀溃兵,而失去编制。
将不知兵,兵不知将。
所有人都在疯狂的追杀着那些不敢抵抗的楚军,毕竟每一颗脑袋,都是战功。
赵俨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匹战马,望着水中不断游向对岸的楚军,欣然大笑。笑过之后,看着对岸那支保持阵型的楚军,鄙夷的摇了摇头。
一挥手,身后两千余弓驽兵上前,朝着水中的楚军攒射。
身后战场上,一片狼藉。
旗帜、戈矛、兵甲、车马、粮袋、尸体
抬目相望,不知几里。
至于河对岸的陈瑀,则是长叹一声后,不甘心的退往沛县。
军心涣散,还是先进入沛县为好。起码,有城可倚,能给自己添两分安全感。
一天下来,每时每刻都有溃兵,垂头丧气、气喘吁吁的来到沛县城外。多则二三十人为伍,少则一两人为伴。
然而,纵是如此,坐在城头整整一天的陈瑀,还是掩不住心中的悲伤。
六万大军啊,几近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