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多虑了,都督是何等人,杨公公岂能不知,怎会降那满鞑?再说都督若有此心,光琛岂能安坐于此?”
方光琛此言一出,杨朝进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一点。
方光琛在松山城里是什么角色,杨朝进是很清楚的。
如果说他杨朝进是皇帝的眼线,或者说是王德化的眼线的话,那么这个方光琛就是辽东巡抚方一藻的眼线,甚至可以说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眼线。
他们两个虽然是两条线上的人,但是来到松山城里的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监视杨振。
也因此,当杨朝进来到松山城出任监军内臣之后,与方光琛的关系,就一直不错。
在杨朝进看来,在这个松山城里,除了他自己之外,恐怕唯有方光琛最不希望杨振投降满鞑子了。
所以,此时此刻,对于方光琛的话,他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
“不得已?有何不得已?”
杨朝进的神情虽然不再那么激愤了,但是他的疑问仍然没有消除,眼睛在方光琛和杨振身上转了许久,最终仍旧忍不住问道。
这时就见方光琛直起了身,迈着方步走了几步,然后回身对杨朝进说道:“这个祖泽润实在是一个烫手山芋。杀固然不能杀,可是留却更不能留。
“杀了祖泽润,祖大寿乃至宁远祖氏上下必然衔恨我等,松山有难,必不会来救。这是断了松山城唯一的外援。
“然则留他如何?若留他,反倒不如干脆一刀杀他。杀了他,祖氏至多衔恨都督,衔恨我等,可留下他,既不杀,也不放,却很可能迫使祖氏——易帜出降!”
“啊?!这,这——”
方光琛的这些话声调不高,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但是落在杨朝进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样,直接把他惊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但是此时,方光琛却不管他信与不信了,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越发自信地说道:“若是光琛所料不差,满鞑子伪帝黄台吉此次特意派了祖泽润前来说降,恐怕说降都督犹在其次,而迫使松山官军与祖大帅反目,顺势离间祖大帅与朝廷关系,迫降祖大帅,乃是其真正用心所在!”
方光琛信誓旦旦地说出的这番话,不仅令杨朝进似有所悟,一时目瞪口呆,同时也把杨振吓了一跳。
愣了片刻之后,杨振反应过来,连忙接过了方光琛的话头,对杨朝进说道:“方谘议所言,正是我等担忧之处!一旦满鞑子伪帝用心在此,我等扣留祖泽远,反倒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祖大帅一身,关系辽西数城安危顺逆,一旦误会了我等用意,与朝廷生了嫌隙,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反倒便宜了满鞑子!兄长奉旨,监军松山,此事岂可不虑?”
杨振一番话说完,平常与杨朝进走得较近的张得贵,也连忙上前来说和,向杨朝进打包票,说杨振绝不会投降满鞑,绝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朝廷之事。
随后,夏成德、吕品奇等人也纷纷上前,指天立誓,誓与城池共存亡。
总兵府二堂内闹闹哄哄大半晌,最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经此一事,杨朝进知道杨振不仅心意已决,而且松山众将皆唯杨振马首是瞻,他不想放回祖泽润也不行了。
再说,方光琛的那番话,的确令他心生不安,若真被方光琛说中,那可真危险了。
深思熟虑了一会儿,杨朝进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冲着杨振躬身作揖,施了一礼,然后说道:
“咱家虑不及此,胡思乱想,险些误了大事,险些酿成大错。为兄信得过贤弟,贤弟世受国恩,且三百年,岂会辜负朝廷?今后松山城战守大计,还是一切听从贤弟安排。”
说到这里,杨朝进叹了口气,停顿片刻,接着说道:“只是——,只是可惜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年大凌河之役背后的秘辛,本可以一举揭开,但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任它继续掩盖下去了。”
说完这些话,杨朝进起身冲着杨振一拱手,转身离开了总兵府议事的二堂,径直离去了。